她回頭看去,就見到一束花從門口“走”了進來,花束往旁邊歪了歪,露出一張精致淡漠的小臉。
“哀醬。”羽野麥驚喜地直起身,叫出了小女孩的名字,“你怎麼來了?特意來看我的嗎?”
灰原哀把花遞給她,聲音是一慣的平淡,“恭喜出院。”
“謝謝!”
羽野麥將花攬在懷裡,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她的額頭上還貼著紗布,臉色相較而言也有些蒼白,但精神極好。像是壓在肩頭的巨石一朝移開,她像支飽吸了雨水的春筍,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
灰原哀淡淡垂下眸去,一句“那我就先離開了”剛到嘴邊,忽然聽到麵前的人溫和道,“你能來醫院看我實在太好了,本來我準備出了院就去找你的。”
“……找我?”
“是啊,因為有些話想要對哀醬說。”
專注的視線從頭頂投過來,灰原哀默了默,抬眸對上她的的眼睛。
羽野麥正以認真得近乎鄭重的神情看向她,“哀醬,我抓住工鳥了,我成功從那個噩夢裡逃出來了。”
在灰原茫然的視線中,她停頓了兩秒。
“——所以,你也可以的。”
“!”
茶發小女孩的眼睛瞬間睜大,露出一種緊張和錯愕交雜的神色來。。
羽野麥望著她笑了,她的唇色很淡,還是大病初愈的樣子,在夕陽的光線下線條弱得似乎隨時都要斷掉,但她的眼瞳卻溫潤而明亮,像蓄著一泓永遠不會結冰的泉。
這汪泉水溫柔地將灰原哀籠罩了起來,“我知道那種感覺,走在人群裡,每一個路過身邊的人好像都是心懷惡意的獵人;一個人在房間裡的時候,周圍的黑暗裡好像隨時都可能鑽出怪物;焦慮得睡不著覺,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一閉上眼睛就會被各種各樣絕望的預想淹沒,害怕被找到,更害怕連累身邊的人……”
“我全都知道,所以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和我是一樣的,對嗎?”
“……”
沒有在乎她的沉默,羽野麥輕輕將床頭櫃上的那個兔子玩偶拿了起來,“我曾經也想過,我會不會一輩子就這樣了,會不會永遠都沒有光明正大走在陽光下的一天。甚至如果隻有我自己就算了,如果連累了桔梗和小豐該怎麼辦?”
輕飄飄的聲音落在病房的空氣裡,還殘留著一絲顫抖。
她深吸了一口氣,“但是我還是走出來了。”
“哀醬,我走出來了。我反抗了,成功了。”
“我是個很普通的人,非常軟弱,總想著逃避,如果沒有桔梗和源小姐的幫助我可能沒有辦法走到今天。但是哀醬和我是不同的,如果我在哀醬這個年紀遇到這樣的事情大概早就絕望到崩潰了。可是哀醬你一直很堅強,也遠比我聰明。”
“所以,我都可以做到的事情,比我聰明也比我優秀的哀醬——你也一定可以的。”
羽野麥的聲音像輕飄飄的羽毛,輕柔又緩慢地在空氣中飄落,安靜持續了許久。
茶色短發的小女孩站在病床前,垂著頭一言不發,碎發落下的陰影遮著眼睛。
好一會兒,就在病床上的女人遲疑地想要伸出手碰碰她的時候,忽然聽到她微弱的聲音。
“……你是怎麼想的?”
“什麼?”
“在決定去見工鳥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害怕嗎?”
羽野麥愣了一會兒,然後下意識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兔子。半晌,她忽然輕聲笑了。
“害怕呀。但其實也沒有那麼害怕。因為那個時候,在看到特意來通知我的段野還有趕來的源小姐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其實我並不是一個人站在黑暗裡,我從來不是孤立無援……哀醬,我們都不是。”
“……”
病房的門沒有關嚴實,細碎的話音伴隨著夕陽一起從門縫裡漏出來。
源輝月雙手插兜靠在房門對麵的牆壁上,安靜聽著裡頭沙啞的聲音,柯南在她旁邊。兩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有進去打擾,默契地轉身將這片空間讓了出去。
“該不會這才是你讓羽野姐姐住進博士家的真正原因吧?”柯南問。
源輝月笑了笑,一縷碎發被風撥動著掠過她精致的眉宇。
“想要徹底摧毀一個人的精神世界,我隨隨便便就能找出至少五種辦法,但是要幫某個人重新找到活下去的支柱就不是我擅長的了。”
“……這句話的前半部分有點可怕啊喂。”
“可怕嗎?可是我說的是實話啊。”
兩人的腳步聲散落在長長的醫院走道裡,兩邊病房窸窣的人聲從門縫中傳出來,鋪了一地。
“人的心靈可以異常脆弱,也可以堅韌得無法想象。會因為其他人崩潰,也會因為其他人重新站起來。人最堅強的時候就是發現自己腳下的路並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走的時候。”
“人的靈魂有它不可理解的寄托……這也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