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長野舊事(三)(2 / 2)

“我也不是要對所有事都要追根究底。”黑發少女的視線移開,“每個人都有不想提及的事情,很正常。”

她的目光投向了外頭的庭院,院子裡的櫻花樹正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在地麵上落下明暗交錯的光影,像流動的畫。她順著肩背垂落的長發被穿過走廊的風掠起,又緩緩落下,明明夏天已經過了,風裡卻好像又帶過來一絲夏日的清爽明亮。

這絲越過了季節的風吹拂到他臉上,諸伏景光那些堵在胸口,正要被他混合著血肉強行抽出來的話好像忽然就被吹軟了刀鋒。

“……我的確不太想提及,因為我不想連累到其他人。”他低聲開口,看到對麵的少女略顯詫異地轉過頭來。青年輕輕笑了一下,“但是源小姐你今天跟我出門的時候,可能已經被對方注意到了。”

“就算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我也應該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你,畢竟……”

他安靜了一瞬,平靜但堅定地說,“畢竟對我來說,現在保護你才是最重要的。”

“……”

有幾秒鐘的時間,源輝月也沒有說話。她走到走廊旁邊坐了下來,半邊身子沐浴在了外頭的陽光裡,然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下來說?”

諸伏景光順從地走了過去,在她旁邊坐下來。

除了兄長,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從未跟其他人提過。往事在心裡結了痂,他得花點力氣和時間才能把它重新撕開。幸而他身旁的人是個最好的傾聽者,絲毫沒有催促的意思,淡定地坐在陽光裡,好像就算他一直不說話,她也能這樣自娛自樂一下午。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跟剛剛逃走的那隻狸花貓一直以來給他的感覺太過相似,青年嗓音沙啞地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時,居然並沒有他預想的那樣困難。

“那是大概十五年前的事,某個晚上,我家裡發生了一起入室殺人事件,我的父母就是在那次事件中喪生的。”

庭院裡的風好像忽然安靜下來,源輝月回頭看他,依舊沒有開口說什麼,靜靜聽著。

“那個時候我七歲,事件發生的那天晚上和他們一起在家裡,是那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

說到這裡時,青年嘴角勾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像是對幸存者這個說法有些自嘲。

“當時我們在一起吃晚飯,忽然響起了門鈴聲。父親去開門了,他跟那個人開始談話,起初語氣還很正常,但沒過多久,他就跟對方發生了爭吵,那個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大。”

“母親讓我待在家裡彆動,自己去門口查看,然後沒過多久我就聽到父親的□□聲,緊接著母親臉色煞白地跑回來。”

“她把我從桌子前拉起來塞進了臥室的牆櫃,然後告訴我‘你先藏在這裡彆動,等到我叫你再出來’。”

隨著低緩的敘述,青年的靈魂似乎也飄回了那個充斥著血色的夜晚。墨色的碎發壓在他的鬢角邊,他從側臉脖頸到搭在膝上的指尖白成一線,像是照在身上的陽光也沒能給他帶來任何溫度。

“她把我藏到牆櫃之後就轉身出去了,之後又傳來了她和那個男人的爭吵聲,直到最後,她的聲音也消失了……”

“我躲在牆櫃裡,完全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隻能聞到空氣裡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越來越濃的鐵鏽味,好像整個房子都籠罩在了這個氣味裡……”

源輝月:“……”

人體血液中的血紅蛋白主要成分是鐵,所以當年七歲的諸伏景光躲在牆櫃裡時聞到的,可能並不是什麼鐵鏽味,而是從他的雙親身體裡流出來的血的味道。

“然後有人進來了,開始在屋子裡打轉,我當時非常害怕,透過牆櫃的縫隙往外看,但沒看清他的臉,隻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紋身,像一隻酒杯……”

“……後麵的事情就不記得了,我好像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是去上夏令營的哥哥回來之後找到我把我叫醒的。”

源輝月:“你的班主任提到的那位‘高明’?”

“對,他現在在長野縣警察本部的搜查一課當刑警。”諸伏景光似乎終於回過神,朝露出一個混合著自豪的淺淡笑容,“在本地很有名哦。”

“這樣啊,”源輝月眨了眨眼睛,“所以當年那個凶手一直都沒有被抓到嗎?”

“沒有,畢竟當年那個時代DNA檢測還沒有開始普及,而我作為唯一的目擊者卻失憶了……失音症也是那個時候,我跟你說的這些都是最近才漸漸想起來的。”諸伏景光垂眸自嘲,“當年並沒有能夠向辦案的警察提供什麼證據,所以凶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被抓到。”

“……”源輝月移開視線,語氣平靜地背了一段知識科普,“人類因為個人經曆,比如目睹親人死亡並且自身也受到死亡威脅之後,普遍都會產生PTSD的症狀,選擇性遺忘也是PTSD核心症狀之一。”

青年微愣,然後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句拐彎抹角的安慰,輕輕笑了,“嗯,我知道。”

源輝月又默了默,“所以之前在東京的時候,我偶爾聽到你們在討論紋身什麼的,就是因為這個?”

“對,因為我遇到了一個覺得有些可疑的人,不過還沒來得及調查就來長野了。”

諸伏景光轉頭繼續凝視著外頭的庭院,不知道是不是此時外頭的陽光太好,溫和的暖意從身邊的人也傳遞到了他身上,那些回憶和話語裡縱橫交錯的尖刺好像被方才的一陣風吹得服帖了下去,像應激反應已經過去的刺蝟,他緩緩將它們從心底拽出來時,居然有種並未被割傷的錯覺。

“不過也不急於一時,之前我打電話給兄長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就被他訓斥‘急功近利’了。”他說著有些無奈,“因為在我的記憶裡,我是被母親塞進了壁櫃,但實際上那棟房子是個歐式裝修的洋房,根本沒有日式的壁櫃,所以我現在也不確定我想起來的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還是夢境裡畫麵了。”

源輝月想了想,沒說話,身邊的青年站起身。

“總而言之,雖然不知道今天上午遇到的那個人是不是跟這個案件有關,但我接下來想拜托那天來接我們的那位長野縣的警官把當時關於那個案件的卷宗再借出來看看,說不定能夠想起些什麼。”

“總而言之,我絕對不會讓你再遇到危險的。”

像是將這個話題告一段落,他低頭朝她笑笑,看了一眼手表,語氣重新回歸了日常的溫和,“十一點多了,我去問問管家什麼時候開飯?”

點了點頭,源輝月目送著他轉過身,然後忽然想起什麼。

“等等。”

青年止住腳步回過頭。

“讓管家準備一份貓飯。”

她看著櫻花樹下試探著探出頭的狸花貓,“你的同期把人家的爪子剪了,那就對它負責到底。”

諸伏景光被逗笑了,看看那隻正“貓貓祟祟”往外鑽的貓咪,好脾氣地應了聲“好”,這才離開去給大小姐傳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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