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場除了零碎的散客以及提前預定的劇組,還接待了三波來自不同學校的國中生。因為人數太多,學校之間用餐時間全都是錯開的。源輝月和仁王雅治下樓時正好撞上了最後一批來餐廳吃晚飯的學生。
少年少女們的青春朝氣活脫脫將底下的休息室襯托成了學校食堂,源輝月無言地抽了本旅遊雜誌,找了個最僻靜的角落坐下,等著仁王退房。
雜誌裡的風景照拍得很漂亮,旁邊的宣傳介紹語極儘所能地勾引著所有家裡躺的死宅們出門給他們送錢,人類被美麗的聲色吸引幾乎是本能,所以這一招經常性無往不利。但源輝月已經好久沒有出去玩的心思了,她的視線一一從那些風景照片上掃過,內心卻沒有一絲波瀾,幾乎修煉除了佛家大能般的不為外物動搖。
她翻了一會兒雜誌,終於覺得有些無聊,又抬頭看了一眼,方才和她一起下樓的那位女士已經和劇組的成員會和到了一起。這個劇組很小,所有工作人員加演員加起來也就十多個,沒什麼大牌,這會兒連導演帶男主十分平易近人地直接在餐廳找了個桌坐下正聚在一起吃晚飯。
那位短頭發的女性正在和男主說話,神色看起來十分正常。這時候又一波剛從外頭浪回來的國中小孩從他們身後經過,有個同樣是黑色短發的女孩不經意抬頭,忽地一愣,“立山姐姐?”
被叫到名字的立山麗疑惑回頭,女孩看清了她的臉,立即高興起來,素淨麵孔掛上了見到熟人的親昵,“立山姐姐,果然是你啊!”
她笑起來的樣子頓時讓源輝月感覺有點眼熟,下意識往那頭多看了兩眼,
兩人似乎是認識的,意外在陌生地方相遇,自然地湊到一起聊了幾句。女孩子身旁還跟了幾個同學,大概是跟她關係非常要好的那一撥,見她忽然停下來跟彆人說話也耐心地在一旁等著。直到兩邊打完了招呼,這才陪著她繼續往前走,在餐廳裡找地方坐下。
好巧不巧餐廳裡頭此時的空位置已經不多了,幾人最後幾乎是理所當然地坐到了源輝月身後。
幾名國中小孩坐下時還在聊天。
“那是你認識的人嗎,椋?”
源輝月翻著雜誌的指尖倏地一頓。
“是啊,”少女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帶著一絲稚氣,“是鄰居家的姐姐,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搬走了。我們好久沒見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
“發生了一些事?”
“好像是她當初快要結婚了,未婚夫卻忽然去世。應該是沒辦法繼續在那個充滿回憶的房子住下去,所以才搬走了。”名叫“椋”的少女語氣變得有些低落,“她走的時候我還去送過她……那位姐姐以前很照顧我,我一直希望她能夠從那個打擊中走出來。”
“她現在看起來狀態還不錯啊,應該的確已經走出來了吧?”旁邊的人連忙安慰。
源輝月平靜地又翻了一頁雜誌。
“應該是?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剛剛和她打招呼的時候總感覺她好像不太想遇到我的樣子?”
當然不想。
半點沒有聽小朋友牆角的慚愧地,她在心裡慢悠悠解釋了一句。
那位化妝師小姐已經準備好動手殺人了,當然不想遇到以前還是乾乾淨淨的自己時認識的朋友。
“是你想多了吧,我感覺那位大姐姐態度很正常啊。”
這時候後頭的少女們分了幾個人去取餐,另外一部分留在了原地邊占座邊等著。
“椋太焦慮了,所以才容易瞎想。放心吧,我們最多休息兩天而已,回去後會繼續努力訓練備戰全國大賽的。”
“是啊,去年距離冠軍隻差一點了,今年一定沒問題!”
“我知道椋你跟人有過約定,一定要拿到全國大賽的冠軍,但是彆壓力那麼大。上次訓練賽裡,最強的立海大都已經被我們打敗了,這一次不會再有人能夠擋在我們麵前了!”
少女的聲音鏗鏘有力,洋溢著青春的朝氣,一瞬間將現場的片場從波濤暗湧的懸疑片帶到了熱血運動番。
連旁聽的源輝月都被無法阻擋的青春氣息當頭拍了一臉,然後忽然反應過來。
立海大?等等,那孩子還真的去打網球了?
回憶如潮水緩緩退下,在原地留下了一隻圓滾滾的毛團。彼時那隻小東西還沒有網球拍高,被跟她同一色號的網球遛來遛去,不小心摔倒時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映著陽光的玻璃珠。
她後來離開的時候跟那個小孩瞎掰了些什麼來著?
“……”
源輝月拿著雜誌沉默良久,不存在的良心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心虛。
後桌的少女們的同伴在遠方衝著她們發出了召喚,大概是飯菜太多了她們拿不完,鳴瓢椋並幾個女孩立即跑過去幫忙。
在取餐的窗口,她又遇到了幫同伴取飲料的化妝師小姐,開心地衝她打了個招呼。化妝師小姐的態度依舊很平和,衝她笑了笑之後就端著飲料離開了。
目送著她的背影,鳴瓢椋默了默,垂下頭來。她終於確定了方才的感覺不是錯覺,她年少時十分喜愛的那位鄰居家的姐姐,似乎真的不太想遇到她。
少女像隻被人踢了一腳的小狗,紮在腦袋一側的單馬尾也像小狗的尾巴一樣,焉噠噠地垂了下來。
遠遠望著這一幕,源輝月安靜片刻後,終於揉了揉額角,長長歎了口氣闔上雜誌。
那句話怎麼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她年少時果然就不該仗著自己沒有良心滿世界造孽。
誰能知道良心這玩意兒還有忽然長回來的一天?多新鮮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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