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沒有任何意見,“好。”
但和陌生人拉家常這件事心理醫生閣下大概不常做,說完這句話之後默了半天,這才乾巴巴撈出一句,“吃晚飯了嗎?”
“嗯,吃過飯才過來的,醫生你呢?”
“沒有,我剛從靜岡縣回來就被拉過來了。”她百無聊賴地說,語氣有一絲厭煩,“連家都還沒回。”
“對不起。”
“又不關你的事你對不起什麼,要說對不起也是那個把我拉過來的混蛋。”
降穀零安靜地笑笑,續上之前的話題,“這個時候去靜岡縣是去滑雪嗎?”
“對,不過沒去。”
“嗯?”
“在滑雪場遇到了個案子……”
他們扯了一堆在源輝月眼中應該毫無營養的廢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她拉來這裡的人讓她拒絕不了,大小姐少見的耐著性子沒有真的甩手就走,而是坐在這裡跟她眼中的陌生人廢話廢了好久。
她最後說完了自己逗兩個小朋友玩的事,終於反應過來,納悶問,“怎麼一直在說我的事情,我們誰是心理醫生?”
降穀零依舊安靜地笑,“嗯,所以醫生有什麼想問的?”
源輝月於是隨口挑了個敷衍的問題,“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不太好。”
“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的一個……”他一頓,迎著心底空洞漏出來的風,平靜地把那捅在那裡的那把刀緩緩抽了出來,“一個同僚,前段時間殉職了。”
源輝月撐在臉側的指尖微頓,露出了一點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她墨色的眼睫輕輕眨了一下,遲
疑地安慰,“……節哀?”
“嗯。”
她的視線落在桌麵上,似乎禮貌地給他留出了緩和情緒的空間,然後大概是並不習慣安慰人,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那除此之外呢,有發生什麼讓你高興一點的事嗎?”
“有。”
降穀零靜靜地凝視她,隔著單向玻璃,那頭的人聞言點了點頭。她對外人慣常不太在意,方才那句“節哀”就已經是體貼的極致,問起這個問題大概隻是不想繼續沉浸在方才那個氛圍裡,聽到他的回答後也沒有繼續追問。
“這樣啊,那就行。”
然後她終於伸手把桌上那份量表重新拿了起來,說起正事,“上頭的意思好像是想讓你撤回來,你不願意?”
降穀零:“……抱歉。”
她露出一個“你跟我說抱歉乾什麼”的莫名其妙的表情,手上還拿著那份量表翻了翻,“你這份量表作假做的挺完美,應付上頭的人也夠了,你自己不想走的話我就算你通過了。”
“……抱歉。”
“不用跟我說抱歉,撒個謊而已,恰好是我最擅長的事情之一。”
她闔上文件,終於抬起頭來。湛藍色的眼瞳映了一點那頭的燈光,像靜謐又神秘的湖水,有一刹那的時間,降穀零覺得她似乎想對他說些什麼,但很快,這種錯覺重新被掩埋回了湖水之下。
源輝月懶洋洋地伸手拿過桌上的計時器看了一眼,“三十分鐘到了。”
“嗯。”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
有。
降穀零的視線安靜地穿過玻璃牆,落在被燈火照亮的人身上。
你呢,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景光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嗎?抱歉,我沒有保護好他,也沒辦法帶他回來見你了……
我離開前希望你能搬回本宅去,但是你好像沒有聽,所以你現在是一個人住嗎?
我總感覺你好像瘦了,你有好好照顧自己嗎?一會兒谘詢結束先回家吃晚飯好不好?
無數的想說出口的話堆積在他腦海中漲了潮,潮水鋪天蓋地地落下,將他整個人淋透了,但他開口說出的話依舊平穩,仿佛嗓子和嘴生出了和他分離的獨立意誌。
“沒有了,謝謝醫生。”他微微一頓,對她的工作禮貌認可,“我感覺好多了。”
被認可的人正在文件上簽字,聞言抬起眼皮,透過單向玻璃看向他。
“是嗎,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