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陀,你好重啊。”
回應黑澤蓮的,是肩上愈發沉重的壓力,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低垂的眼眸。
雪白的帽耳朵耷著,襯得他整個人都委屈巴巴。
旁邊道路上的屍體引來了一大圈圍觀的人,已經有人報了警,黑澤蓮擔心陀思妥耶夫斯基被太陽曬化掉,將他扶到了樹蔭下。
他的身體已經變得冰冷,在陽光下也照不見影子了。黑澤蓮思考了一下問道:“我該走個什麼樣的流程呢?身體火化,靈魂超度?”
“我還沒死。”陀思妥耶夫斯基歪了歪頭,似乎是在證明自己是能夠活動的。
“但你看上去離死也不遠了。”
黑澤蓮聽伏特加說過都市怪談,人的影子不能離開主人超過二十四小時,否則原主將會暴斃而亡。
雖然隻是一則怪談,但聯係剛才在玻璃門上照見的影子和突然出現的屍體,黑澤蓮還是能夠猜到一點的。
“我的影子被人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緩緩說道,“超過二十四小時找不回來,我就會死了。”
“那距離你影子被偷多久了?”
“大概是二十三個小時。”
……二十三個小時。
二十三個小時!!!
那不就意味著隻剩一個小時了嗎?!
黑澤蓮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你之前的二十三小時都在做什麼?”
“……找影子,但是沒找到。”
“那現在為什麼來找我?”黑澤蓮挑了挑眉,“找人求救的話,我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陀思妥耶夫斯基搖了搖頭:“實際上——”
“嗯?”
“實際上如果找不到影子,那麼最後也想來見你一次。”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語速平緩,語調始終溫柔,他紫紅色的眼睛像兩塊漂亮的寶石,視線鎖在黑澤蓮的臉上。
兩人靜默了很久,最終是黑澤蓮輕聲笑了一下。
“最後也想來見我啊?”
——如同告彆。
這句話成功勾起了黑澤蓮的回憶,關於錆兔和富岡義勇之間真摯的少年友誼,他也曾經也無限接近過。
他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相識於六歲。
那是他第一次為了博取關注,賭氣離家出走,結果走了一個月,家裡也沒人給他打電話。
家人依舊匆匆忙忙,連仆人也隱瞞不報,自己反倒像是鬨了一個笑話,還無人問津。
那時是冬天,黑澤蓮放棄回家,索性又去了另一個充滿冰雪的國家閒逛,在白茫茫的世界裡,整條路都是他獨有的。
他覺得既落寞又滿足。
他在雪地的木屋裡,遇到了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男孩看上去很窮,穿著不合身的棉衣,凍得臉色蒼白嘴唇發紫,但依然表情虔誠地在念著禱詞。
桌上隻有冷飯冷湯,窗戶是透風的,屋子裡的木柴已經燒光了。
黑澤蓮從小嬌生慣養,衣食無憂,從未光顧過如此貧窮的地方,破屋子讓他油然而生一種優越感,一時之間覺得還挺新穎。
黑澤蓮聽清了男孩嘴裡的禱詞,哈哈大笑,他根本沒半點自己是個不速之客的自覺。
“喂,你自己都快死了,還在為世界祈福呢?”
他覺得太有意思了。
男孩像是根本沒聽到他的話,依舊在專心地念著禱詞。
“莫非你耳朵不好?”
黑澤蓮蹦躂到男孩的麵前,摘下了他頭上的帽子,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男孩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低頭繼續念著禱詞。
被徹底無視的感覺戳到了黑澤蓮的痛處,他忍不住問道:“窮人還是窮,吃不飽飯的人還是吃不飽,你知不知道每年死在戰爭中的人有多少?你念這些東西,也沒見的有用啊。”
男孩終於抬起了頭,淡淡地瞥了黑澤蓮一眼。
“你到處找存在感,也沒見你找到啊。”
連到處找存在感的事都被人瞬間看穿了,黑澤蓮氣急敗壞地把男孩從地上拽起來。
“我叫黑澤蓮。”
“……哦。”
男孩幾乎是從喉嚨裡咕出了一聲哦,極為漫不經心,極為不在意。
“你現在記得了嗎?”
“不記得。”男孩搖了搖頭。
黑澤蓮重複了好幾遍,男孩始終是搖頭,最後看他要爆發了,才慢吞吞地說了一句:“想要彆人記住你,你得拿出行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