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第 142 章(2 / 2)

麒麟兒 三春景 8595 字 5個月前

贏了是十室九空,輸了就是屠城、坑殺!

緊接著,北方到處都在打仗,社會秩序自然蕩然無存,整個社會體係都崩潰了!這種情況下,除了幾個有限的城市,大部分地區都徹底淪為了無秩序區,隻剩下赤.裸.裸的叢林法則——相比起前麵的災難,這個災難看起來沒那麼嚴重,實則是最可怕的!

這波及到了最多的人,而且注定最難消弭其影響!

人的自由在受到秩序束縛的時候總想要掙脫秩序,但隻要真的秩序不存在,人就會發現這是一個人人自危,什麼都無法得到保障的狀態!這個時候為了重新恢複哪怕一部分秩序,大多數人也願意付出比原本多的多的自由!

等到這些災難先後到來,幸存者還沒有緩一口氣,就得麵對生產活動被破壞的災荒!以及大量死人之後的瘟疫——官府有著比較強的組織能力時,華夏大地上的瘟疫一般都能比較有效地控製,不會爆發西方社會黑死病一類的大範圍瘟疫。但這是亂世,哪怕是最普通的瘟疫也能廣泛傳播。

史書裡經常可以見到十室九空、瘟疫、坑殺這樣的字眼,但隻有真正發生在自己身邊時,才明白這些事殘酷到了什麼地步。

然而,李益還沒說完,隻聽他繼續道:“如今北地許多郡縣已經不是人間,小人是商賈,最知道各地貨物價值,漲價最狠者糧食,但根本沒有商人敢運糧!”

糧草的目標大,根本不可能隱藏,真的賣這個,路上一定會被人劫走!

“各地糧價有不同,洛陽最嚇人,穀一斛五十萬...這樣的價,其實也就是價而已,根本無人買的起、吃的起!不說洛陽糧價,就是彆處,糧價低者,也是米石萬錢,這也不是尋常人能吃的!隻因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各處將軍都爭相征發,公私存糧無遺,自然糧價陡升。”

沒有糧食之後,新的人間煉獄來了。

史書上常常寫著‘易子而食’‘人相食’‘人脯’‘自相啖食’,隻是看這些字,已經讓人頭暈腦脹、心墜到胃裡、嘴說不出話了。而現在,這些對於許盈來說並不是遙遠的曆史塵埃,而是就發生在自己腳下這片大地上!

當他聽到百姓無糧,買不起那要用同等重量金子來換的糧食,隻能易子而食時,他已經是勉力堅持,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至於軍糧中‘雜以人脯’成為眾所周知之事,他隻能閉上眼睛,免得天昏地暗之下昏倒過去。

但當李益說到,中原戰亂,金察手下部將石秋,一向以敢戰、暴虐著稱的一個將軍。他為了能多得打仗機會、多搶劫財物,竟乾脆不要後方太多軍糧支持,對左右道‘我等作戰,戰勝便能飽肉,何須軍糧’!

所謂飽肉,便是敵方死人肉...

新的戰爭方式被發現了,很多軍頭忽然發現自己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時候,人真正徹底異化成了一種最殘忍、最狡詐、最強大...同時也最弱小、最可悲的野獸。

在動物世界裡,同類相爭往往是進化之路上落後於其他動物,隻能走向內鬥的結果,而這也往往是一種生物即將墮入煉獄、最終滅亡的前奏。這個時候的動物自然是最可悲、最弱小的。

‘當啷、當啷啷’一陣聲響是許盈的方向傳來,他終於是坐不住了,站起身要走。正好與迎麵而來、端著清水的婢女相撞,銀質的水壺、水杯叮叮當當跌落一地。婢女連忙跪下,許盈卻沒有像平常一樣溫和安撫。

應該說,許盈像是沒看到對方一樣。

他此時跌到在地,胃裡墜的厲害,有什麼頂再胸口,讓他連一口氣都喘不上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有呼吸係統的毛病。

他想要嘔吐,但因為這些日子吃的少、吃的清淡,眼下這頓飯又還沒有入口,竟吐不出什麼來,一開始嘔了幾口酸水之後,就隻剩下乾嘔了。

李益看到這樣的情況,當下驚住了!他第一反應並不是許盈聽不得這些。如今世事如此,便是後宅的女郎,聽到這樣的事,就算麵色難看,不願意聽下去,也不至於有許盈這樣的反應。

他的第一反應是,許盈會不會本身就有什麼毛病,受不得刺激...以如今世道,被逼瘋的人可不少!

隻是心中有些可惜...明明看起來是一等一的翩翩少年,有玉璧明珠之光華!這樣的人物風貌,他是第一次見!也不知道天下總共能找出幾個來!

李益自然不會再往下說,但裴慶卻像是沒見到眼前變故一樣,神色平淡,淡淡吩咐:“家中晚輩沒見過什麼世麵,讓李先生見笑了...李先生繼續說罷。”

李益覺得棘手了,他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這個時候最有能力結束這一切的人應該是羊琮,他才是此間主人,也是在座身份最高者。但他什麼都沒有說,正如之前很多次一樣,他心底或許不讚同裴慶,但也沒法拒絕他的決定。這個看起來最果決的男子,本質上才是最優柔寡斷的那一個。

“老師,夠了!”“大王、先生,郎君身體不適。”同時開口的是羅真,以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一邊來的吳軻。

羅真平日裡的憊懶全數消失,化為了一種十分尖刻的攻擊性:“老師何必如此!是打算逼若衝?隻是老師看重若衝是為了什麼,不就在於若衝沒得他人鐵石心腸?明知他心思重,性格更是軟弱...如今這般,是要他長見識、長心眼,還是要他的命?”

吳軻也脫落了偽裝色一樣的明朗旺盛,剩下的是一種極端的冷漠:“小人先帶郎君下去休息了。”

“站住!”裴慶臉色發寒:“哪裡學的規矩?人家都說,老師教導弟子,如同父親教導孩子,須從嚴從緊!稍有怠惰、不從者,杖打也是常事——為師教導汝等多年,可曾動過你等一下?”

“可見是平常管的太鬆,以至於如今這樣不尊師令!”

裴慶瞪了旁邊的幾個僮兒一眼:“去取繩索、竹杖來!今日非讓這幾個孽障知道尊師!”

僮兒也不敢輕舉妄動啊!往常郎君對許盈幾個學生,特彆是許盈的重視與喜愛是明擺著的。如今郎君說要打人,若是正氣頭上,不小心打壞了,事後回過神來後後悔了怎麼辦?再者,他們也喜歡許盈,溫和無害、對誰都寬容大度的孩子誰不喜歡呢?

當下紛紛跪下,垂淚道:“郎君息怒啊!”

此時情形很是不好看,裴慶卻隻是冷笑一聲,不再催促僮兒去拿繩索、拿竹杖,而是隻身上前。一隻手按住許盈的肩膀,另一隻手扯住許盈的衣領,與這個年少的孩子目光對視,不允許對方有一絲一毫的躲避。

許盈此時麵如金紙,嘴唇發青,因為乾嘔的原因,狼狽的不得了,再也沒有旁人稱讚的雅重、端方。

但就是這種時候,裴慶才更能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一個怎樣純淨、純淨到讓人不敢相信是在這個世界上長大的孩子——他大概是喝露水、吃花瓣長大的,就像是傳說中的仙人,飲朝露,餐落英。

於是這個世界上可怕的事情,他隻要聽到,都會受不了。

“這不過是世上尋常事,坐回去,繼續聽!這樣像什麼樣子!”裴慶要將許盈拉回去。

然而狼狽無力的許盈卻將手放在了領口,扯下了裴慶的手,此時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卻有一種凜然,裴慶聽到這個孩子說話,簡簡單單、乾乾脆脆,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的意思。

“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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