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第 389 章(1 / 2)

麒麟兒 三春景 9471 字 3個月前

久違的,建鄴終於平靜了下來。

從建鄴之亂前的暗潮湧動起,建鄴就稱不上平靜了。那個時候有許多人在建鄴活動,除了本來就在建鄴的一群‘神仙’,各方勢力也有人在此活動。這種情況下,建鄴的歌舞升平隻是表麵文章,具體到細節上,普通百姓生活都受到了影響。

而在建鄴之亂後,這種表麵上的歌舞升平都維持不住了。太初宮一場大火,死了韋太後與少年天子,然後就是袁黨所掌控的軍事力量入駐建鄴——這固然將建鄴可能的混亂給打壓了下來,但這種高壓彈壓又哪能麵麵俱到、又能維持到幾時?

事實上,越到後來,這種軍事彈壓的統治方法越是流毒無窮!一開始,各路將領們還能配合,畢竟大事在眼前,要大局為重。袁黨將武將看的很嚴,各路將領盯下麵也盯得比較緊。但隨著時間流逝,這一口氣就慢慢泄了。

外界的威脅習慣了之後,緊張感慢慢消散了。而建鄴內部,擺在眼前的是各種觸手可得的利益,對於這些人來說要忍住不鬆手也是很難的。大家都知道這對大局無益,但人很多時候就是隻能看到眼前、看到自己麵前一圈,更多就想不到了。

或者說,想得到,但存在僥幸心理,覺得自己吃拿卡要一點兒隻是小事,哪能因為自己這邊一點兒事就完蛋的。

這種情況其實不隻是那一段時間統治著建鄴的袁黨有,其他各方勢力都有,包括許盈這邊。所以才說這世道大家都是在比爛,不是比誰做了多少好事,而是比誰犯的錯誤少一點兒。

許盈這邊好歹是一個新生的勢力,許盈自己年輕,作風正派,聚集在他身邊的核心人物也大都俱備這種特質。這種核心人物的氣質是會自上而下影響到更多人的,這就是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的來源。

而建鄴這邊就不同了,建鄴本來就聚集了太多勢力,情勢複雜。袁黨自身也是一個很有年頭的存在了,樹大根深的同時,也同樣有許多‘頑疾’。而建鄴之亂後,袁繼以沈代周,行帝王事,其實是讓袁黨的‘頑疾’更難以治愈了。

三辭三讓,加冕登基,稱孤道寡,聽起來都是很好的,是此時有野心的人所不能拒絕的。但真的等到袁繼‘得償所願’,那並不是解決原本建鄴暗流湧動、讓一切結束的標誌,相反,那是麻煩變大的開始。

原本泰山羊氏的‘周’固然勢弱,但好歹也算是大家願意承認的統一。其他人不管是考慮到自己沒有勝算、不打算換個更麻煩的人上位,還是單純地出於‘慣性’,才繼續捧泰山羊氏...總歸大家認泰山羊氏。

而汝南袁氏出頭,大家能樂意?

至少好處不到位,大家是不會樂意的。

為了‘平穩’,袁繼作為一個老政客出身的開國君主,一開始就做出了妥協——他能夠起事成功,靠的可不是天下人望在身,為海內所重!而是在建鄴之亂前後都拉攏了一群有實力的人,大家都成為袁黨,瓜分他上位之後得到的好處,這不就說不出什麼了嗎!總不會‘我打我自己’吧。

這讓袁繼上位之路無比順利,之後應對各方討伐他的人,他也能頗為遊刃有餘,直到許盈來到才一朝敗落。

然而,針無兩頭利!這樣的事自然也有其代價。代價就是,袁繼控製起建鄴之後,自己這邊的人成分空前複雜,相應的,大家的訴求也空前複雜起來...複雜還不是最大的問題,關鍵是,大家都很貪心,都想要儘可能多地攫取利益!

大家聚集起來一點兒理想都沒有,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分贓而已!如此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都說當此之世禮崩樂壞,人人逐利,大家都隻相信現實的利益,而沒有所謂的‘理想’。隻有一點兒私人感情也不投入,才能做出理智且收益最大的選擇——但越走到後頭,就越能明白‘理想’的力量。

其實到了最後,人就是靠理想活著的。

建鄴作為各方瓜分利益的角鬥場,平靜是不可能平靜的,永遠不可能平靜。

直到許盈來到,打了一場既可以說是聲勢浩大,又可以說是悄無聲息的戰爭,在建鄴百姓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得益於控製得當、許盈部軍紀嚴明,再加上許盈的名聲還真不錯,具體到建鄴這裡,當初他改造貧民坊市,以工代賑,做慈善什麼的,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

或許有人說她貪圖虛名,是用錢買人望。但不得不說,人家哪怕是虛偽,哪怕最終目的確實有私心的,人家也是做了好事,實實在在救了不少人。至於說普通老百姓就更彆說了,他們有著屬於小民的生活智慧,平時與人打交道也很狡黠,沒那麼容易相信‘貴人們’沒錯。但真要讓人選,他們也願意選許盈!

有的人是真心感謝許盈的,也有的人隻是因為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非要在那群貴人中選一個人,他們寧願選一個在意名聲,願意為了名聲造福百姓的人——而且,真要說的話,他們其實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一段時間,百姓們配合,投靠許盈的一幫人與他正是蜜月期,哪怕許盈的一些要求在他們看來有些過頭了,也願意暫時配合。至於原來和袁黨走的很近的人,哪怕最後關頭沒和袁黨糾纏在一起,極限操作解綁了,最後竟沒被‘安排’,這個時候也知道要夾起尾巴做人。

還有外界勢力,也因為許盈拿下建鄴的速度太快,同時許盈來到建鄴後,很快依托於原本就在這裡的情報站,開始了秘密緝查工作,也紛紛潰不成軍!

如此一來,在用袁繼祭奠周元帝羊明前後,本該是建鄴風起雲湧、再起波濤的時間,建鄴卻是詭異的平靜。

在許盈的調度之下,首先就是將各種戶籍、文書收入囊中,各路官員也調查清楚過往情況,借此甚至將很多事、很多人規範了起來。再後來大量的物資彙聚建鄴,市麵一時之間竟比之前還要繁榮安定,仿佛前些日子的風聲鶴唳、坐困愁城是假的一樣。

“郎君,不能再等了!”這是一間幽暗的內室,其中有兩人相對而坐,一主一從。做主的那個,臉上正好有窗外微光照著,不是彆人,正是袁繼的庶長子袁定!當初曾經為了借許盈的勢,挑起南北矛盾,被許盈拒絕了的袁定。

他在這場大戰中失蹤了,也是流散的袁氏子弟中最被重視的。倒不是他才能出眾,隻是矮子裡麵拔高子,相較於其他人,他確實身份不同。

汝南袁氏中與袁繼這一支關係遠的,雖然一時擔驚受怕,但隻要沒有在袁黨牽涉過深,也就是一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是很有可能的,此時時興上陣父子兵,家族背後支持子弟沒錯。然而具體到可能會決定整個家族命運的事,卻是需要分散投資,保證家族失敗也不至於覆滅的)。

至於與袁繼這一支關係近的,殺的殺、罰的罰,大都有些說法,一些被漏掉的都是小人物。隻有袁定,他是袁繼的親生兒子,也不是尚在總角、不懂事的孩子,他甚至是庶長子!

袁繼能在最後關頭跑掉,也和他這一重身份有關...袁黨的人,那些忠於袁繼的死黨,還是抱著東山再起的念頭的。而要選一個繼承主公之位,將來帶領他們卷土重來的人,也就隻能是袁定了。

袁定的才能並不算出眾,但袁繼一眾子孫中,他是早早出來做事的,袁黨眾人中他早混了個臉熟。再者,真要說起來,袁繼的子孫中也沒有才能格外出眾的人。再加上他庶長子的身份並不弱,也算是有說服力了,所以最後眾人使勁,算是秘密保住了他。

保住他之後不僅沒送他走,反而將他安置在了建鄴城外一所並不顯眼,也和袁黨沒有關係的園墅中。這也是利用燈下黑的原理,覺得在許盈的封鎖與追查之下,一動不如一靜,安置在建鄴城外反而比較安全。

再者,他們是隨時打算搞事情的,真的將袁定遠遠送走了,要怎麼搞事情?或許在他們內心裡,他們也不相信袁定遠離建鄴之後,可以有朝一日靠自己積累下一股力量,然後反攻倒算、卷土重來。

“此事真的謀劃清楚了?”被人催了一句,袁定倒不是不耐煩,而是充滿了迷茫與不確定。說實在的,經曆了之前的亂局,他現在也有些像驚弓之鳥了。哪怕夜裡誰在內房,偶爾也會因為不安驚醒,然後再也睡不著。

睡不著的時候就容易翻來覆去地想一些事,如今袁定就總想著許盈——父親掌權,建立‘沈朝’,那個時候他是何等意氣風發!甚至一度想著,世家大族傳承重視嫡庶,他身為庶長子,做的再好也不可能去想袁氏家主的位置。但皇家是不一樣的,天下最不守規矩的就是皇家了!

真說起來,儲君之位他也很有希望啊!

而儲君之位到手,未來不就是九五之尊了麼!

然後是什麼?然後就是許盈來了,一開始他和很多人一樣,不把許盈放在眼裡,認為他和其他打著各種大衣旗號討伐父親的人沒什麼分彆。甚至,考慮到他的年紀,他的過往履曆,說不定他還弱一些。

許盈的過往總結起來太像是一個正宗文士了,他文名太盛,以至於僅有的練新軍、打勝仗的經曆都被人下意識忽略了。有的人還以為那是他運氣好——這並不奇怪,這年頭多的是名不副實的,一些人真的是恰好走到了那份上,然後被人吹捧的天下無雙,而不是真有那樣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