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在這個簡陋陳舊的小旅館, 阮念初睜著眼,直到後半夜才入睡。上半夜時, 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窗外, 聽著高速公路上飛馳而過的汽車引擎聲,良久。
後來, 她在夢中看見了柬埔寨的夜空, 一束金燦燦的稻花, 和男人叼著草, 趟在竹木屋頂上的身影。
翌日一大早, 阮念初便聽見房門被人拍響, 砰砰砰。
她根本沒有睡醒,頂著一頭雞窩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過去開門。外麵是厲騰。他臉色平靜,手上還拎著一個塑料口袋。
短短幾秒, 阮念初的瞌睡就醒了。問道:“準備走了麼?”
厲騰目光掃過她的腳。沒穿鞋,很小巧, 十根腳趾瑩潤可愛,塗著紅色甲油, 踝骨細弱, 往上是兩條雪白的小腿, 線條柔美勾人。
他看了片刻, 視線重新回到她臉上,說:“今天周末, 高速很有可能會堵車。得早點兒回去。”
阮念初打了個哈欠,點頭,“知道了。你等我洗漱一下。”說完就準備關門。
厲騰道:“把鞋穿好。”
阮念初微怔。緊接著便聽見他沒什麼語氣地說:“地上涼,你感冒還沒好完。”
“謝謝關心。”她垂頭低聲應了句,有點窘迫,兩隻白嫩的腳丫下意識往後藏了藏,忽然想起什麼,又道:“哦對了,小星那兒的課……”
“我已經跟夏姨打過電話了。你身體不舒服,下個星期六再去。”
“……哦。”
“這是給你買的早飯。”厲騰把塑料袋遞給她,沒什麼語氣道:“有包子雞蛋和豆漿,趁熱吃。”
阮念初遲疑了一下,伸手把早飯接過來。
然後厲騰便轉身下樓去了。
現在還早,清晨光景,天空的東邊剛泛起一層薄金色。休息站的空地上停了幾輛私家車,旅客們在早餐鋪前討價還價,吵吵嚷嚷的。
他走出旅館門,站在屋簷底下抽煙。
背後,昨天被嚇壞的老板娘猶豫著走近,清清嗓子,擠出一個笑容來:“你女朋友的燒退了吧?”
厲騰把煙叼嘴裡,垂眸,沒有說話,隻是摸出一張百元大鈔丟給那女的,說:“那藥當我買的。”
“……”女人拿著錢一愣,好片刻才乾笑道:“哎喲帥哥,你這給得也太多了,又不是什麼仙丹妙藥,哪兒值這個價。”
厲騰冷淡瞥她一眼,“錢收下。我有事兒要問你。”
“要問我什麼呀?”
“昨晚上那群特警你也看見了。”
“嗯。”老板娘掩住心口,一臉的驚魂未定,“可嚇死我了,還以為倒了什麼血黴。”
厲騰說:“這幾天有沒有一男一女到你這兒住店?”
老板娘笑起來,道:“這幾天又不是節假日,生意不行,沒什麼人。”說著一頓,反應過來什麼,“我想起來了,你問的問題,昨天那個女警察也問過我。聽說她們要抓的犯人要在我這兒碰頭,給我嚇夠嗆。幸好他們認錯,不是你和你女朋友。”
他又道:“你見過一個叫瓦莎的柬埔寨女人麼?”
“沒有。”老板娘答得毫不猶豫,“我這個店開了三年了,從來沒來過外國人。”
“可是昨晚,那些警察在你這兒找到了瓦莎留下的一樣東西。她一定來過。”
老板娘攤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厲騰聞言靜默。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抽著煙,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時,阮念初洗漱好下了樓。她背著包走到旅館門口,抬眼一看,厲騰斜靠在牆邊,手裡夾煙,他身旁還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濃妝豔抹低胸衣,皮膚白白的,一彎腰就春.色畢現。
那女人直勾勾盯著厲騰,眼睛都快長到他身上。
阮念初微皺眉,片刻,上前兩步直接橫到兩個人中間,說:“不是怕堵車要早點走麼?彆耽誤了。”
厲騰扭頭看她一眼,把煙掐滅,“你早飯吃完沒?”
“都吃完了。”阮念初回答。
“那走吧。”他應道,回身下了台階,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老板娘探首,見兩人就這麼走了,忽然就脫口而出地喊道:“誒!帥哥,你要問的問題就問完了麼?要不你給我一個你的聯係方式,我看到可疑的人,就告訴你呀!”
“……”阮念初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
隨後便聽見厲騰頭也不回地冷聲道:“見到可疑的人不知道去報警。”
老板娘被堵得沒了話,臉上青紅交織。
阮念初有點想笑,抿抿唇,又強行給憋了回去。厲騰走到車門前頓住,回頭,擰眉喊她的名字,聲音很低:“阮念初。”
“來了!”她拔高嗓門應著,朝他小跑過去。
吉普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
等厲騰的車在阮念初家的小區門口停穩,時間已經是上午的十點半。
阮念初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吸了口氣,緩緩吐出,然後才低聲說:“昨天我發燒的時候,謝謝你照顧我。然後也謝謝你……又保護了我一次。”
厲騰語氣挺淡:“客氣。”
車廂裡有幾秒的寂靜。
阮念初扯出一個有點難看的笑,“雖然,我不知道你那天晚上為什麼會做那件事……但你應該不是故意的吧。”頓了下,語氣裡帶出幾分試探,“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她了?”
“什麼?”
“你喜歡的那個人。”
“……”話音落地,厲騰瞬間轉頭看向她。目光很深。他捏方向盤的指鬆了緊,緊了鬆,好片刻才移開視線,沒有說話。
阮念初當他默認,點點頭,“我其實也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