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環顧四周,在角落看到麵貌扭曲的死屍。白大褂的胸前掛著標牌,表明他是一名“生物基因工程師”,他所屬的非法財團並不出名,海登從未見過,或許見過也不記得,“黑區”裡上不得台麵的勢力太多,第一元帥的赫赫威名是在與蟲族的戰場上贏得的,不是當清道夫得來的,所以他不了解也很正常。
海登隻看了一眼就猜到了過程:“研究基因工程的生物學家。莫非是當年的相關知情人?但我肯定他不是主謀,所以他給你的情報並不準確。好吧,我是被拾荒者們養大的,那群人離星際海盜還有一定距離,有實力沒膽子,平日不敢動帝國保護下的合法商船,就沒事兒撿撿星際垃圾,然後打劫幾個非法實驗基地,反正非法實驗基地被洗劫又不敢報警。那群拾荒者的頭兒在襲擊一個非法實驗室的時候救了不少被綁架的人質,沒有道德底線的流亡科學家拿他們做人體實驗,其中有一位懷孕的女性,實驗造成了永久損害,她已經神誌不清,說不出自己的身份,帝國的失蹤人員公告裡也沒有她,拾荒者猜她是‘黑區’的尋常流亡者,就讓她在拾荒者們的母艦上生下了孩子。”
“你?”路德維希說。
“對。”海登點頭,“隻可惜,人類的科技已經攻克了難產課題,卻還沒能戰勝產後抑鬱,生育我的女人在幾周後衰弱而死,我被流亡者首領收養,還算有個衣食無憂的童年。我現在的同儕經常說我打架的時候瞎打一氣毫無章法,沒辦法,我和拾荒者學的打仗,沒上過正經的貴族戰術理論課呀。”
法師以及其敏銳的判斷力,捕捉到了海登這句插科打諢的玩笑話裡真正的關鍵點。
——“生育你的女人?”法師斟酌著海登的用詞,海登可不像他自稱的那樣草莽出身沒有文化,相反,他可以優雅得讓最講究門麵的貴族老爺自愧不如。
海登微微歎息:“我借助她的身體來到人間,但卻不是她的骨血。產檢顯示我有著與母體完全不同的遺傳基因,那個女性隻是一個代孕者,她腹中嬰兒的真正父母無從得知。”
後來的海登曾帶領艦隊,“順手”剿滅了不少非法組織的實驗基地,收繳他們存儲信息的人工智能和光腦,但當年那個組織低調隱秘,以瘋狂科學家為負責人,因為利益而聚集,又在被拾荒者襲擊後作鳥獸散,難以追查。
當年,流亡半生的拾荒者首領在嬰兒出生後就開始警覺,他留了個心眼兒,偷偷做了一份假的體檢報告,然後對所有拾荒者說,星球之心賜予他的兒子健康強壯,長大了一定是個優秀的接班人。
但是,一個在非法試驗基地裡救出、父母不詳、被代孕母體生下的健康小孩,並且這小孩健康得令人驚訝——對比他營養不良的虛弱代孕母親——拾荒者首領的警惕是對的,異變從海登五歲開始。
快樂無憂的男孩忽然生命垂危,他的生理指數開始忽上忽下,另一種讀數開始占據屏幕,人類溫熱柔軟的皮膚開始被另一種更堅硬的生物結構取代。拾荒者領袖大驚失色,懷抱他摯愛的養子,赫然發覺——
海登,是人蟲混血。而蟲族的生理結構和基因狀態,一直被實驗遺留的某種保護手段壓製,直到現在,完全失效。
瘋狂科學家在實驗室裡,製造了這個悖逆之子。
“養父的心腹科學官認為,放任蟲族的基因蘇醒,會讓我表現得更接近蟲族——他們的基因一旦從休眠中解除,就帶有十分霸道的顯性性征,我會變現得完全像個蟲族,進而被人類討伐。”海登笑了笑,“所以有那麼兩年我被塞進休眠倉,然後他們研製出了基因抑製劑,最終讓我穩定在了人類的狀態。不過我養父過世之前給了我一針激活劑,生命垂危時如果注入激活劑,活化的蟲族基因會完成未完的改造,讓我以蟲族的形態繼續活下去。算是個保命符。”
那就是當初海登敢於放手一搏,拚死擊殺主母的原因。
大約是常年流亡,拾荒者首領沒有什麼太多的人類主義情節,比起人類血統純粹高貴的信仰,兒子活下去更重要。
傳奇黑法師因而被蒙蔽,不是什麼超越奇跡的強大力量,是一位父親希望兒子安全活下去的決心,最終成功欺騙了一位傳奇法師。
路德維希深深感慨:“如果套用我師姐們喜歡的老電影裡的肉麻台詞——‘愛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
但仍有很多的疑點,當年的非法實驗究竟是誰做的?海登父母雙方的基因供體又是誰,是自願實驗,還是受到威逼,以及,海登成為了“人類之光”,那麼幕後主使者如果還健在,還藏著這片星域的某處,他們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麼?
“一開始,是真的憎恨蟲族,憎恨他們‘汙染了我的血脈’。”海登微微笑了笑,但時隔多年,第一元帥早就學會了接納自己,“後來,各種猜測無法驗證,我隻有先讓自己足夠出名、足夠有實力和話語權,才能保證不會某一天突然被撬開家門,當成潛入人類社會的蟲族間諜。至於現在,或許這身怪異的血統能在將來派上更大的用途。”
比如,橋梁。
海登幾乎是以身體作為例證,他證明了人類與蟲族,可以並存。
路德維希表情突然一變:“剛剛這家夥就知道這個秘密,所以當年製造你的實驗室有人流落在外,蠢蠢欲動,誰知道這個嘴巴不嚴的家夥有沒有對現在這個實驗室裡的其他人說過!”
法師麵容嚴峻:“士兵們快要找到那群幸存的恐怖分子了,你等著,我這就去滅口!”
敢在外麵胡亂指摘黑法師看中的人,不要命了?
黑法師氣勢洶洶,殺氣騰騰,一口一個滅口,天河流浪者努力維持著係統穩定性,卻忍不住對目前所處陣營產生了深深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