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桃花落地的村道上,一男一女兩個小童走來,看樣子是要去他們身後的一家院落。
麵貌相像不足為奇,但當柳風直視那童子時,心中莫名有些怪異之感,如看到了兒時的自己。
幻象畫麵正值傍晚,不少人家升起了炊煙,兩小童一前一後接近向這邊。
“石頭哥,等等我。”
“小柔你還不回家,跟著我乾嘛!”
“去你家吃頓飯唄,我們定了娃娃親,你家也是我家。”
女童明眸皓齒,咧著小嘴笑個不停,走在前麵的男童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柳風以通眼掃視一眼兩童,空無一物,僅僅是幻象。
執念所化幻象一說來自本宗,以他的境界難以揣測。
究竟要修到何種境界,死後念頭難滅,留下的執念還能勉強支撐一方腐朽天地,還能顯化記憶中的種種。
這村內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皆是執念主人難忘之處。
數千載過後,主人身死道消,執念還在自己的小天地內回味昔日,實屬可悲,毫無意義。
“有朝一日,我若修到這般境界,還被人給打死了,不知會不會有執念留下……”
柳風並未多想,照他如今的心性,想來便是身死也不會留下執念。
“走吧,去他處尋找入品靈物。”
柳風轉身開口間,男童穿過他的身形,徑直走向院內,確實是看得見、摸不著的幻象。
牛芸和朱明夜點點頭,也不再去留意幻象。
“石頭哥。”這時,女童又喊了聲。
這一聲呼喚如響在耳畔,柳風猛地一驚,下意識地扭頭看去。
一看頓叫他瞳孔收縮,那小女孩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像是在喊他。
周遭旁人,朱明夜和牛芸一無所覺。
柳風還沒回過神來,小女孩走近,牽住了他的手。
“嗯?”柳風掌中一動,似真有一隻手擠進了他的手心。
幻象中隻有一人有可能與他人交談,那便是此間主人的執念本身,換言之就是麵前這小女孩。
可他來之前沒聽過還能有如此真實的觸感,且還將他錯認成幻象中的人。
“嗡嗡……”正要抽身退開,眼前畫麵瞬間模糊。
傍晚景象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秋涼如水的寒夜。
附近房屋同樣不見,朱明夜、牛芸,甚至是分身,也統統沒了人影。
這一變故來得叫人猝不及防,柳風根本來不及避開。
此時此刻,他站在了山村的村頭,一株桃花落儘的老桃樹下。
試著感應分身所在,竟是感應不到。
“幻覺!”
柳風看向自己,青衣成了一身僧袍。
以柳風如今的心性,此時也不禁緊張,好在是宿眼未見死劫,令他心中稍安。
他低聲道:“牛芸,朱兄,你們可在我附近?速速帶我本體離開秘境。”
不出意外,毫無回應。
下一刻,柳風自己沒想動,身體自行往前。
他仿佛成了看客,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村外的山道。
而在此刻的山道外,一老僧仰頭看天,身周數丈之內如扭轉了春秋,草木青蔥,桃花朵朵盛開。
以生機催生草木的手段,柳風見識過,算不得什麼。
但眼前所見,不止是草木,那老僧不知是何境界,立身之處似真正的春秋倒轉。
蟲兒破土,清風回暖,老僧捏花輕笑,正目視向走來的少年僧人。
“此為秘境主人的記憶,是執念將我帶入了幻境。”
柳風心念電轉,思忖著如何擺脫,身後的村子內一道倩影快步趕來。
來人與先前幻象中的女童相像,是一名少女。
“石頭哥……,方玉你還不回來?”
“你個黑心的老禿驢,騙石頭哥出家,本姑娘這就來收拾你。”
這段記憶似是執念主人最為憤怒的時候,畫麵都在晃動,少女提著柴刀衝向老僧。
結果毫無懸念,少女無法踏入老僧三丈之內。
一眼看去,少女立身深秋,而對麵的老僧如站在青蔥春色之下。
柳風作為看客,身不由己地趕上前,一把拽住少女,向少女搖了搖頭。
“柯千柔,你眼下看不透,日後自會知曉。”
“你有你的命數,貧僧也有自己的宿命,你我緣止於此。”少年僧人開口間不似少年,語氣沉穩。
見對方還要糾纏,少年僧人雙手合十,轉眼如寺中佛像,換上了白骨相。
佛罡自行護體,少女才撲上來就被彈飛出去。
“師父看過你的命數,你他日修行有成,萬不可去尋貧僧,否則難逃劫數。”
“方玉……鏡塵……你要逃婚?本姑娘絕不會放過你。”……
畫麵變化,記憶往前推進。
柳風無法控製自己,跟上老僧的同時,心中駭然。
四佛根白骨相,他是知曉的。
先前幻象所見男童十餘歲,明顯尚未接觸修行之道。
現在所見少女年紀不大,也就十五六歲,這少年僧人應當也差不多。
中間多半還隔著一段時間,少年僧人這才開始了佛道修行。
短短二三年,甚至是更短的數月,便已經是四佛根。
一老僧,一少年僧人,每一步走出都是四五十丈,哪裡是尋常人跟得上的。
隨著與後方少女的距離拉遠,畫麵扭曲,秘境景象再次清晰起來。
就在他的身側不遠處,朱明夜和牛芸才轉身,分身落後一步,現實似乎隻過去了一個刹那。
柳風心頭一喜,這場幻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畫麵飛快模糊,他緊繃的心神放鬆了些,但就在此時,老僧開口了。
“這是為師第六次來世間尋你……嗯!算上此次是第七次,為師化身在老地方等你,記得儘快去往大千寺。”
老僧話到一半改口,不等柳風細聽,畫麵徹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