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杜娟在這等了好一會兒了,她還不知道她爹娘兄弟都在榕城有了工作的事。
和周家隔了兩三家的劉大娘出來過一次,還問了問她,一聽說她就是王翠芬那個糊塗,白眼狼的閨女,頓時冷哼一聲走了,不搭理她了。
汪虹就是她的孫女。
“貓蛋,家裡怎麼沒人,你爺奶他們都去哪了?”
周杜娟的目光落在了周文身上挎著的書包上,眼底閃過一抹沉思。
“我也不知道,你來有事嗎?”
周文書包裡就有家裡的鑰匙,可她沒有開門。
汪虹孫小武他們站在一旁看著這個陌生的女人。
說陌生也不陌生,孫小武曾在巷子裡見過她一次,那個時候她正在巷子裡要飯,最後進了周文家裡。
他們小聲議論著,問著周文,
“她是你誰啊?”
“我也不認識她。”
她奶之前和她說過,再見到她,甭叫姑,他們就當沒有那倆閨女。
周文對這個一姑沒啥多大的印象,聽說之前兩年沒回過娘家,把她爺都給氣病了……後麵回來,都是蹭飯。
印象中,她話很少,每次回來,也不像大姑那樣哭著抱怨丈夫,抱怨日子難過啥的。
她都是默默的去灶房幫著做飯,吃完飯後,再坐會就牽著閨女走了。
她爺周老摳幾乎沒和她咋說過話,她奶也對她挺冷淡的,從不問她在那個家過的咋樣,她也從來不說。
就好像是專門回娘家來吃飯的一樣。
周杜娟沒有吭聲,瞥了一眼貓蛋。
“走,先去我家。”
孫小武見周文家的門關著,就讓她先去他家,周文不想看到這個周杜娟,就跟著去了。
“小武,你回來了?”
孫治文好多天沒有去丈母娘家接他媳婦張大姐,張大姐自己在娘家住不下去了,她嫂子嫌她在那住的日子長了,整天說話陰陽怪氣的。
她自己又拿著包袱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孫小武看了一眼身旁的周文,又看了看他媽。
家裡沒有了他媽,也沒有人天天數落他爸和他了,她咋那麼快就回來了?
當初害的他和他爸差點餓肚子。
孫小武臉上的笑立馬沒有了。
“嬸子好。”
周文打了聲招呼。
“你不就是隔壁家的孫女嗎?”
張大姐上下打量了周文一眼,周文很識趣的對孫小武說,
“我奶她們快回來了,改天再來你家玩。”
“人都走了,你拉個臉子給誰看?”
張大姐說著兒子。
孫小武不想搭理她,氣衝衝的回了屋,他好不容易才有機會把她帶到他家,可他媽卻不歡迎人家。
他雖然小,但已經知道要麵子了。
周文出了孫家,見周杜娟還在家門口站著,正要說啥,就見她奶和她一娘回來了。
王翠芬手上提著炸糖糕,鹽金棗回來了,兩個油紙包被供銷社的同誌紮的四四方方,鼓鼓囊囊的,用一根草繩提溜著。
劉小娥抱著從供銷社買回來的玻璃瓶子,這是準備明天用玻璃瓶子給楊主任他們帶鹹菜的,原本是想買小壇子,可小壇子不好拿,沒有這玻璃罐子好。
可不便宜,聽說是從上海玻璃廠拉過來的,那邊的人喜歡用玻璃罐,裝個鹽,裝個白砂糖啥的。
可來到這邊後,幾乎沒啥人買,因為水果罐頭的瓶子就夠用的了。
王翠芬他們為了瓶子買水果罐頭有點劃不來,家裡沒人愛吃那玩意,買這幾個罐子,一共花了三毛錢。
王翠芬還準備把家裡醃的酒糟鴨蛋,明個也給那楊主任廠長他們帶點,她要是送供銷社買的東西,人家比她們過的好,估計不稀罕。
就送自己醃的鹹菜和鴨蛋,是最好的。
“娘……你們終於回來了。”
王翠芬看見她,臉上的笑頓時消失了,
“你過來乾啥?”
說完,就沒再看她,而是問貓蛋今個在學校過的咋樣,又認了幾個字,中午吃的啥,一邊說,一邊開著家裡的大門。
進去後,王翠芬迫不及待的把去屋裡放書包的貓蛋喊出來,她解開油紙包上的繩子,把油紙打開,從裡麵拿出一個炸的胖乎乎的糖糕,遞給孫女,讓她趁熱快吃。
劉小娥也伸手要了一個,王翠芬見她最近勤快了不少,對她也有好臉了。
吃炸糖糕的仨人像是沒看見屋子裡站著的周杜娟似的。
“這糖糕炸的真鬆軟……”
外麵那一層子是焦焦脆脆的,裡麵是流出來的糖心。
“娘,你們啥時候回老家啊?
現在外麵已經有人往回走了。”
周杜娟強忍著尷尬,問她娘。
屋裡飄的都是炸糖糕的香味,就算她娘好歹問她一句吃不吃,她也不會這樣難堪的慌。
“我們還要再晚幾天,你們想走,就走啊。”
王翠芬聽出了這個一閨女的意思,他們想跟著他們一塊回去。
她們一家子,這都在城裡安頓下來了,壓根就不準備再回去了,可這事,她不準備和她說。
“我們也不急,到時候,娘,咱一塊走吧。”
“我們不和你們一塊了。”
王翠芬把話說的已經很明白了。
周杜娟沒有再往下繼續說,她爹娘八成有了旁的想法,她這個侄女已經在這上學了……難不成他們一家子,要留在這城裡?
她爹娘兄弟沒有工作,沒有城市戶口,留在城裡吃啥喝啥啊?
難不成有彆的門路嗎?周杜娟也想留在城裡,可見她娘這樣子,一點都沒有告訴她,和帶帶她的意思。
“娘,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周杜娟低下了頭,說出了這趟過來,第一個目的。
“我想在城裡買點肥皂啥的,帶回村子裡賣。”
她發現黑市有人賣票證,裡麵有肥皂票,洗頭膏票之類的,這都是鄉下沒有的,她想拿著錢,買點票證,然後再去城裡的供銷社,用票證和錢把肥皂這些買回去。
買回去後,賣給村民,她在中間賺個差價。
這次逃難,她意識到,手裡沒錢的日子,家裡的錢都被她婆婆給把著,她身上每個月來那事,就連買一卷子衛生紙的錢都沒有。
她餓死都沒錢去買糧食,前段時間,她病成那樣,她婆婆她男人為了省錢,說啥不送她去醫院。
錢,真的很重要,她在雪中乞討的時候,在麻雀大的屋子病的神誌不清的時候……她腦海裡,隻想掙錢,掙屬於自己的錢。
周老摳雖然摳搜,但閨女沒出門子,兒子沒結婚的時候,他每個月都給閨女還有兒子錢花,不多但夠買點想買的東西的。
村子裡的閨女來那事,都是用布條,布條裡塞上草木灰,周杜娟和周芳芳用的都是衛生紙。
那個時候,衛生紙在村子裡可是奢侈品,稀罕物,現在也是,自從她嫁過去後……衛生紙沒用過幾次。
“沒錢。”
王翠芬才不願意借她,啥是借啊,搞不好不還了,到時候糟心的隻會是她們。
她對她很失望,如果當初她沒有那樣做,即使把錢給她都沒事,不需要還,可變了,已經變了。
“你主意恁大,你怎麼不找你丈夫,你公婆借錢,反而來找我們?
真是用不到我們的時候,就想不起來我們。”
王翠芬譏諷著她,
“還有,你為啥要告訴你男人,我們一家住在這,讓他上門來找事,來惡心人,你懷的啥心?”
當初就不應該給她那四個白麵饃饃,她不知道是她說的還是她閨女王小杏說的。
反正無論是誰說的,都和她周杜娟脫不開關係。
如果是王小杏,那也是她的錯,她沒有囑咐好娃。
後麵那個周栓子上門,她也懷疑是周杜娟她們,因為隻有她們知道她們住在這。
當時周栓子說,是旁人告訴他,她們一家住在這的。
“娘,是小杏說漏了嘴,王安說想上門來認認門,之前不是沒有去過咱家嗎。”
周杜娟在為王安描補。
“可拉倒吧,認啥門?
你以後也彆咱家咱家的了,你已經是出門子的閨女了,你家現在是王家。”
她不是已經早就不要自己的娘家了嗎?
現在還一口一個咱家,乾啥?
“你真不知道那個王安過來是乾啥的嗎?”
王翠芬更煩她了,覺得她不實誠,這個一閨女比大閨女花花腸子更多。
“娘,我真不知道。”
周杜娟抬起頭,看著她娘,臉上沒有一絲的心虛和躲閃,她從始至終都很平靜。
即使王翠芬這個娘不願意借給她錢。
“娘,我就想借一百塊,你放心,我肯定會還你。”
周杜娟知道她不願意借,但還想再試一下。
“你還也不借,你找旁人借去吧。”
王翠芬能拉扯她,可為啥要拉扯她?
拉扯一個冷心冷肺的人?
沒有借到錢的周杜娟,說不上來什麼味,她失神的走在路上,和對麵走過來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撞了個滿懷。
“是你?”
周杜娟聽到一聲驚喜的聲音,從地上正要爬起來,對方連忙來攙扶她。
“是李大哥啊!”
周杜娟之前要飯,在他租的門口暈倒了,是他把她救醒的。
“我以為你回老家了,沒想到在這遇到了。”
男人已經在大街上晃悠好幾天了,就是在找周杜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