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周紅眼的秉性,他要不到錢和菜譜,應該在周家撒潑打滾才對。
可這次,卻一反常態,沒有這樣乾,他二哥二嫂剛剛說的那些話,他多多少少聽進去了點。
畢竟他也是當爹的人,在經曆過唯一的兒子對他這個爹拳打腳踢,幾個被他嫁到遠方的閨女,已經和他斷絕了來往後,他和十幾年前那會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了。
更能體會那個時候他爹心裡的感覺。
“你把俺拉走乾啥?”
江槐花不情不願的被周紅眼往外拽著,還想往回走,去周家菜譜。
“夠了,咱倆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能不能要一次老臉。”
周紅眼用老樹皮般的手,拍打著自己的老臉。
“要啥臉啊,那可是你爹留下的菜譜,咱就朝他們要,看他們能把咱咋地。”
甭管當年孝順不孝順的,隻要是那個老頭子的東西,哪怕就是一根針,周老摳這個二哥也要和她們平分。
“先不說那菜譜咱能不能要到,即使咱死皮賴臉的能要到,要到給誰?
給那個打咱的兔崽子,你忘記那個兔崽子為了他媳婦,把你這個娘,一腳踹到門上的事了?”
周紅眼歎了一口氣,那菜譜他不能要,當年他和他娘把家裡的田地還有房子都給搶了,還有那些錢。
把家裡能占的便宜,全給占了。
那菜譜是爹給二哥的,不給他就對了,那個時候他們做的太過分,又對爹不孝順。
憑啥還要求爹把菜譜給他啊。
如果他是他爹,恐怕也會這樣做。
還有他這些年,日子過成了這個熊樣……他二哥周老摳說得對,他不該怪旁人,應該怪他自己。
原本還想回去撒潑要菜譜的江槐花被周紅眼這些話,給弄的整個人都格外的沉默。
兩口子就在巷子口,一個站著,一個蹲著,都低著頭。
過了好一會,
“可……可他到底是咱兒子。”
這是一向強勢不講理的江槐花,第一次神情這樣的脆弱。
以前她總愛罵周紅眼,打他,可年紀大了後,反而對他好了起來。
會偷偷的從雞窩裡偷個雞蛋,背著兒子兒媳,煮熟後,帶到地裡給周紅眼吃。
家裡的雞蛋,都是有數的,沒有他們倆吃的份。
以前她病的躺在炕上,也不知道咋就恁饞,饞的特彆想吃雞蛋,就求兒子讓她吃一個。
可她兒子說家裡的雞蛋是給他媳婦補身子的,她咋能吃?
可她是他娘,病了這麼多天,就是想吃個雞蛋,他都不讓。
最後還是周紅眼一瘸一拐的從外麵回來,頭上,身上都是枯草,臉上還有擦傷,對炕上的她說,有蛋吃了。
他小心翼翼的從他的破布口袋裡拿出蛋,就兩個眼珠子大的鳥蛋。
其中一個還破了皮,裡麵的蛋液早就順著口袋淌的不見了蹤跡。
江槐花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周紅眼為了掏這個鳥蛋,不知道爬了多少樹,還從樹上摔了下來。
這個蛋,不是她從小疼到大的兒子讓她吃到的,而是被她經常打罵的周紅眼,這個沒本事的男人,讓她吃到的。
“咱為了他,把幾個閨女家裡攪合的不像話,逼閨女們幫襯她們的這個兄弟。
可到頭來,這個兒子打咱,罵咱,對咱孝順的閨女,也都不搭理了咱。”
周紅眼後悔了,後悔之前不該那樣對閨女們。
“咱倆有時候,還比不上那臭要飯的,臭要飯的要到飯就吃,沒人打罵他。
更沒有人逼著他乾活,咱這把老骨頭了,還在家裡給他當牛做馬,被逼著拿著鋤頭下地。”
“你說,養兒子圖個啥啊,不就是圖他孝順咱,給咱養老送終嗎,可你看看,在那個家,對咱想罵就罵,想打就打。
咱是他爹娘啊,那就是個畜生。
咱活著的時候,都對咱這個樣,等咱死了,眼一閉,挖個坑,把咱給埋了,恐怕連副棺材都沒有。
他都這樣了,你還想著繼續對他好,為他盤算,是咱兒子不假,可有這樣的兒子,還不如沒有。”
聽了周紅眼說的這些,江槐花的眼圈忍不住紅了起來。
心中一陣悲涼。
“俺聽你的,往後,不管他了。
等咱回去就和他分家,咱在村子裡搭個茅草屋,過咱的日子,不在那個家受他們的氣,忍他們的打了。
也不伺候他們了。”
周紅眼見她想明白了,心裡高興了些,倆人也不摻和趙玉蘭和周家的事了。
倆人一路問,靠著兩雙腿走到了火車站,買火車票回去了。
等趙玉蘭母子倆人被趕出周家後,在外麵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周紅眼和江槐花。
“這倆人死哪去了,在火車上不是都交代過很多遍,不讓他們亂跑嗎,這可是城裡,還以為是雙水村哪……”
在周家吃了虧,被打的鼻青臉腫的趙玉蘭,發泄著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