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知魚雖不是保和堂正經大夫,但她在趙掌櫃的目光下依然有種工作摸魚被老板抓包的心虛,道:“我回去一趟,晚些還回來。”
趙聰學習時常這麼說,哪次不是派人滿人海裡撈針把他逮出來按著學,趙掌櫃眼睛盯得更緊了——這兩天這麼急著走肯定是仁安堂老吊客背著他在挖牆角,他也不想把孩子嚇走,思索一番後笑問:“魚姐兒,你覺得保和堂如何?”
“很好呀。”張知魚道,概因她年紀尚小,競爭力還不夠強,大多數大夫對她都跟看孫女兒似的很和藹,不僅高大夫教了她一些常見針法,隔壁擅長小兒病的黃大夫也教過她怎麼給孩子看病,雖這些知識對他們來說算不上什麼,但對魚姐兒就很寶貴了,當然她也沒有白拿,溫補針方如今好多教過她的大夫都會了。
趙掌櫃起初還攔過魚姐兒,這孩子卻說,方子在她手上她就隻會這一個,把它換出去自己就能有更多本事,加起來已經遠遠超過溫補針的價值,那時候他就徹底下定決心把這孩子留住,她學會了本事並不吝惜交給他人,他那笨蛋兒子可不就有救了?
趙聰平時得去學堂,趙掌櫃不指望他考學,但也得通人禮懂算術,是以聰哥兒隻有休沐日和下學後才能過來,但他顯然對去竹枝巷子找牛哥兒和夏姐兒耍比苦哈哈地學醫更有興致,這兩天來保和堂那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今兒更是從頭到尾連根頭發絲兒都沒露麵。
趙掌櫃想到這隻歎天要亡我老趙家,怎那日的聰慧竟是靈光乍現,還不及他反複回味就已經消散在煙雨中,反不如沒遇見過,不然何至於現在心裡還有株燒得他坐立不安的小小火苗。
也是這株小火苗不停地攛掇他將魚姐兒留下來,保和堂如今沒有出類拔萃的大夫,那就得養一個出來抱好大腿,有什麼大腿能比姻親緊密?
魚姐兒和自個兒傻兒子年歲本就相差不大,若日後趙家能有個醫術高超又善庶務的女主人也足夠兒子過好下半生,想到這兒趙掌櫃在肚子裡又罵了通兒子,問:“你日後可願留在保和堂?”
“若跟各位大夫學醫,我願意留下,若要長契我還得家去,我還沒學成不好坐堂。”張知魚道。
保和堂的大夫湊起來算個大學學堂,大周朝的中醫一共有十三科,保和堂的大大小小的大夫可足足有十五個,她早就把大夥兒的手段打聽得清楚,這十三科保和堂竟然都有!這是何等的財富,隻可惜大家在醫術上並不互通有無,有用的法子總是藏著掖著。
趙掌櫃想想道:“若大夫們願意教你我自不會反對,但他們不願意我也沒法子。”
魚姐兒有些失望,不是很想來了。
趙掌櫃看她小臉兒一片猶豫之色,心下微驚,做大夫誰不盼著往鋪子上來,怎這個姐兒倒還不情願。
張知魚心裡感激趙掌櫃,便說了實話道:“以後我還想往彆處去學醫看病,在保和堂待不了十年。”
趙掌櫃聞弦音知雅意,便笑:“你就是在保和堂也跟著你阿公學,誰家都有帶小徒弟進來的,也沒說以後全得為保和堂做事,隻一件事兒,以後有保和堂的地方便不能去彆家藥鋪坐診,這個得立了字據才行。”
但還有半句話他沒說,杏林往前也算百工,工匠就是最講究出身的地方,一個人出自哪個師父哪個流派,一輩子上了這條船就再轉不得身,一旦轉身便再沒立足之地。是以保和堂的學徒從來就沒有去彆家看診的,你願意去彆人還得擔心你憋著使壞呐。
這樣說來,在保和堂待著的好處就太大了,張知魚卻不信天上有這樣掉餡餅的好事兒,轉頭想起正蓬勃生長的紫茉莉就笑:“我得先回家跟我爹娘商量。若成了等過陣子我再還你一件大禮。”
趙掌櫃摸摸胡須笑著讓她家去,明兒早些過來簽契。
這一通話說得太久,久到張阿公都收拾包袱要回家了,張知魚看著天色歎了口氣,心知絕趕不上她娘的行動,便跟張阿公慢悠悠地在路上邊晃蕩邊說話兒。
張阿公聽魚姐兒說起趙掌櫃這事兒心便砰砰砰跳,直喊:“是喜事啊!”真恨不得立時便拉了孫女去,雖然她隻能跟在自己身邊,卻是過了明路的,以魚姐兒鬼精的性子,還不知哄得多少大夫教她哩,張阿公深覺若非投成男胎,自個兒也定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如他這般步步為營,誰家還愁不興旺?
魚姐兒和阿公一路說著話,到家便比往日遲了許多,王阿婆已經和李氏正經說起梅姐兒親事,張知魚隻是路過婆媳倆跟前兒,就察覺到娘和阿婆發自內心的喜意,顯而易見,今兒的情況大家都很滿意。
李氏雖然不曾做過這事兒,但沈老娘可是白水鄉第一大話嘮,任是天邊的八卦也逃不去她老人家的手掌心兒,李氏初初上陣,學得娘一二手段,羅家後生又沒離過南水縣,不消半個時辰,幾歲不尿床李氏都一清二楚。
原那羅家攏共隻有一個兒子,自小便跟著羅父學手藝,情況好的時候一年收入也能有三十幾兩,再差也有十幾兩家用保底,他們家人少隻有一家三口,這筆錢已經可以肥肥地過完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