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藕花鄉(1 / 2)

古代小戶女 竹筍君 16041 字 7個月前

藕花鄉

阮氏轉頭就要去收拾包袱,顧慈攔住她道:“我一個人去就成,鄉裡見過娘的人太多,娘去了反而艱難。”

張知魚道:“放心吧阮嬸嬸,我陪著慈姑一塊兒去,反正婦舍我的官兒最大,請幾日假還是不礙事的。”

阮氏道:“七日內你們必須回來,如果不回來,我就帶著人去找你們。”

兩人忙不迭地點頭,轉頭就回房收拾了包袱。

李氏和阿公看著兩個孩子,眉皺得都能夾死蒼蠅,張知魚拉住夏姐兒道:“這幾日不要離開家裡,我跟慈姑要去外頭辦個事,很快就回來,但我們得罪的人多,搞不好人家要打上門來,我沒回來前,一定不能離開家,有事就拿著令牌去衙門,知道嗎?”

夏姐兒聽著有這般重要的事交給自己,果然打消了尾隨而去的滿頭,抱著二郎的腦門兒就是一親,道:“有我灌口二郎神在此,哪個妖怪敢來,我就割了他的肝兒下酒!”

張知魚將令牌栓到她身上,不放心道:“你敢將這個牌兒拿去換了酒肉吃,我叫娘把你吊起來打。”

夏姐兒心說自己這麼厲害,這個家有一個人能碰著她尾巴尖兒都算她白活,隻是為了家庭和諧少不得裝個樣子,便低頭道:“我知道了大姐。”

兩個孩子說完便要出門,張知魚還給兩人喬裝打扮了一番,就是兩個娘也認不出這兩個隻能說得一句清秀的孩子是自個兒生的。

臨行前張阿公掰著孫女兒的臉瞧,道:“嗨,醜東西越發像你爹了。”

張知魚看著麵前小老頭兒這野菊花臉,為爹一大悲!

兩個孩子在家門們囑咐了又囑咐,方才悄悄兒地搖著小船走了。

李氏和張阿公心裡已經猜出家裡有事兒,以前鹽工案的是時候,這兩個小的也是這樣,這事兒一回生二回熟,轉頭張阿公就安排人給不成器的兒子送信,讓他趕緊過來。

張知魚和顧慈坐著小客船換了幾次乘才到了常縣,逢人便問藕花鄉在那兒。

這麼走了一上午,兩人才到了地兒,還不曾走近鄉間,一條條寬闊的石板路已經顯了出來,兩旁石碑林立,瞧著還有些滲人。

張知魚和顧慈卻知道這就是顧玄玉的心血了。

兩人湊近一塊年歲已久的路碑,湊過去念道:“永寧八年夏,常縣廖青捐修。”

兩人同時一歎,石碑尚在,當年立碑的人已經連屍骨都化了,張知魚很為顧教諭惋惜,不僅僅為他的不長命,也為他沒有響徹天下的名聲。

千家的無類樓,隻要是個認字兒的便都曉得,但顧玉的石板路卻默默無聞。

張知魚不知道哪個更厲害,也許藕花鄉的學子,便有從這些路上慢慢走向無類樓的。

兩人摸著石碑,一路看著上頭的字,就這麼一直走到了鄉裡。

藕花鄉遍地池塘,比起南水縣更多幾分雅氣,正是盛夏時節,花開得繁茂,太陽烈得驚人,兩人滿頭大汗地走了一圈兒都沒見著什麼人,小豬崽兒倒有不少。

張知魚看著這些豬,拉住有些喘氣的顧慈,篤定道:“彆走了,定是小猢猻放了家裡的豬出來耍,等會兒抓來幾個問他們就成。”

顧慈看著豬戲荷葉間,心裡簡直好笑,道:“自打你們家開始騸豬,江南現在都遍地巨豬了。”

小猢猻也不知怎地,個個都不怕豬崽兒,還覺得怪威風,這風氣真不知打哪兒傳出來的。

談話間,各種葉子花間便嘻嘻哈哈地跳出一群冒油的小猢猻,瞧著兩人麵生,也一點兒不怕,大夥兒成群結隊的難不成還怵兩個白斬雞不成,便扯著嗓子繞著兩人,喊:“小瘟豬圍大瘟豬,不給糖吃就變豬!”

張知魚忍笑摸了把夏姐兒給裝的糖瓜子,散出去:“吃了我的糖,不回我的話,晚上要變偷油婆。”

偷油婆即蟑螂。

小猢猻有點想吐,舔著糖一屁股坐在地上,兩人都能聽到烤肉的滋滋聲了。

張知魚轉轉眼珠,問:“你們有沒有聽過地蛇的故事?”

顧慈也有點想吐了。

小猢猻天真爛漫尚且不知人心險惡,睜著眼兒,問:“好姐姐,你給我們說說,小米最喜歡聽故事了——可不是我想聽的。”

張知魚摸摸他的肥臉兒笑:“以前我們鄉有個小孩兒大暑天坐在地上,被暑氣鑽了肚腸,地上的蟲子最愛吃暑氣,很快也跟著一道鑽了進去,後來家裡殺公雞吃,蟲子聞見腥味兒爬了滿地。”

小猢猻還快樂地舔著糖,聽得這話兒,嘔了一聲,又把落到嘴邊的甜口水舔回去,捂著屁股跳了起來道:“不行不行,我娘說我的屁股大,心都要被拉出來,蟲子進來我就要被吃空了。”

張知魚掏出驅蟲藥給他們抹在身上,道:“下次千萬彆坐,那孩子小時候吃了好多藥才好起來。”

小猢猻覺得身上涼滋滋的,格外舒服,忙不迭點頭,問他們:“姐姐要問什麼?”

張知魚道:“你們知道顧家在哪兒麼?”

小猢猻一愣:“我們這兒沒顧家。”

彆的小猢猻轉轉眼珠子,掌心朝上道:“壞姐姐想找誰都不成,藕花鄉以前的鄉民都搬走了。”

張知魚心頭一驚,抓了一顆糖出來放在她手上,忙道:“搬到哪兒了?”千萬彆搬到閻王殿了。

小猢猻笑:“長個好臉蛋兒怎是個豬腦子,人有錢進城去了唄,誰會在鄉裡收苦來?”

顧慈險些笑出聲兒,張知魚收了糖瓜子不給他們分了。

小猢猻還眼饞魚姐兒箱子裡的東西,那麼多肯定是糖啦,說完,抱著小豬崽兒往水裡一跳,道:“我不白吃你的,下去挖個藕還把你。”

張知魚嚇得要死,就見藕花深處轉出對手撐漁船的老夫婦,老漢抱著藕,老婦人打著船,那小猢猻和豬一塊兒被叉了起來,丟在小船上,翻著肚皮裝死。

等船一靠岸,一人一豬便戰戰兢兢地下了船,哆嗦道:“快走,老東西又要揍人!”

眾猢猻頓時一哄而散,散之前先前給魚姐兒說話的女孩子還扯著慈姑的袖子笑:“哥哥去找那個阿公問,他活得久,我娘說老人曉得的事兒多。”

張知魚為謝她,又抓了把糖瓜子在她手上,小孩兒這才跑了,還吹著口哨帶走一群豬。

張知魚看得目瞪口呆,老兩口還在池塘裡,瞧著他們穿著不像鄉裡人,便有些警惕。

張知魚就喊:“阿婆,阿公,快來哉。”

老婦人雖然年紀已經有些大了,但耳目卻靈,和老漢兒停了船邊一塊兒慢騰騰地挪過來。

老漢兒對著顧慈盯個不住,對老婦人道:“這個孩子瞧著怪麵善的。”

老婦人手下不停,罵道:“你這對魚木珠子瞧什麼不麵善?昨兒還把公雞當爹拜了!臉都叫你丟儘!”

老漢兒不敢說像了,隻在心裡憋著勁兒想,覺得這雙眼睛特彆熟悉,自己定然見過,想了半天便頹然地認了老,覺得自個兒是真糊塗了。

剛想盤問人,就見顧慈的手輕輕摸著石碑,老漢兒忽然哆嗦道:“玉兒,你是玉兒?”說著就扯了荷葉給顧慈遮頭,不樂道:“太陽這般大,你上來做什麼?有什麼事不能晚上說的?”

老婦人拉住他道:“大白天的打什麼夢,什麼玉兒鬼兒的,我看你是要挺屍了,成日說胡話嚇死個人。”

顧慈接了荷葉打在魚姐兒頭上,笑:“老丈說的可是顧玉顧大人?”

老漢兒點點頭,湊近看他的臉兒,又搖頭道:“你不是,玉兒沒這麼醜。但這雙眼睛倒是像他。”

顧慈見他認識爹,便跟著一塊兒在後頭抱了一把藕跟在夫妻兩個後頭,問:“老丈可是認識顧大人?”

老漢兒心安理得地讓兩人抱著沾了泥的藕,兩手空空地跟在娘子後頭笑:“豈止認識,他光屁股的樣子,我都見過。”

張知魚想起先前兒小孩兒說的話,皺眉道:“大夥兒都說先前的鄉人都搬走了,莫不成是吹牛?”

老漢兒豎了眉毛,道:“笨蛋,難不成我竟是死的?他們叫我走我就走?還不興我偷偷回來麼?”

老婦人也道:“我們夫妻兩個又沒得兒女,去城裡頭做什麼?還不如在鄉裡安安穩穩地過完後半輩子。”

張知魚懂了,這對老夫婦是釘子戶。

兩個釘子戶走得很慢,一點點路足足走了一刻鐘,等到了鄉口的茅草屋,太陽都要落山了。

張知魚看著老漢兒有些不穩的腳,便知他行動不便,和顧慈在後頭抱著重藕也不曾出聲催人。

幾人走得一身的汗,都有些氣喘,張知是怕顧慈累出個好歹,便拉著人在水邊洗臉散熱。

等再進院子,老婦人都將飯做好了,就是一盤子剛挖上來的產藕片兒,米也是灰的,一看就摻了不少豆子進去,張知魚小時候不知道吃過多少次這樣的米,這會兒吃起來也不覺得難以下口。

顧慈素來樣樣精細,但見個個都能吃,便含在嘴裡細嚼慢咽,鄉裡的藕挖得鮮,比城裡的更加清甜,軟糯,便歎:“常縣的藕果然是出了名的好,就這麼嫩的,也能這麼甜。”

“這藕也是當年玉兒在的時候給鄉裡弄來的,大夥兒發了水後都有些餓怕了,他折騰了不少吃的回來,如今都賣得不錯。”老漢吃著藕道。

顧慈從來不知道爹還有這個時候,他能記得的場景裡,爹都是在書房枯坐,再沒有停歇的時候,便道:“外頭從不見人說這事兒。”

老漢兒看他兩個吃得香甜,不嫌棄鄉裡菜粗,心裡高興,便笑:“這算什麼,玉兒從小就是這個鄉裡最聰明的人,雖然種地種什麼燒什麼,但道理還不少嘞。”

老婦人也歎:“那會兒他還給我們弄了新肥,這麼些年藕花鄉的地也總比彆的鄉產的糧食多,大夥兒光靠著這個就發了財,不然後來也沒錢往外搬了。”

顧慈想到爹也不會種地便笑著跟魚姐兒小聲道:“原來這事兒都是遺傳,也不怪我不會了。”

天氣漸漸晚下來,涼風陣陣吹來,張知魚和顧慈都舒服地歎氣,那頭老漢兒卻捂著膝蓋,滿頭大汗。

老婦人趕緊端來一盆熱水,老漢兒將腳伸到熱水中。

張知魚本來就有心想看他的腿,這會兒就見那雙腳半個腳掌都沒了,隻有短短的一截還連在腳踝上。便心頭一驚,又見他不停地捂住膝蓋,臉色都有些青了。

張知魚忙摸著藥箱道:“阿公這是沾了太多冷水,水從足下往上爬,若不把冷水祛除,年年月月豈有個安生的時候。”

老漢兒疼得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了,老婦人見她的箱子裡都是藥材,才知道這是個大夫,幾番思量終是給她讓了位置。

張知魚便用針在老漢兒的膝蓋上紮起來,老漢兒便覺雙腿奇癢,裡頭好似有蟲子順著血管不停地往下蠕動,頓時呼吸都急促起來。

等蟲子爬到斷口,老漢兒就見自個兒腳上滴滴答答地往外流水,足足流了一盞茶那麼多才停了下來。

張知魚已經見慣了這些事,永帕子擦乾淨他的腳,按著僅剩的足底穴位,問他:“怎麼樣,現在還疼嗎?”

老漢閉眼感受了一下道:“怪哉,不疼了,還暖暖的。”

張知魚收了針,洗了手笑:“阿公濕氣還不算重,如今隻是到膝蓋,等到了胸口,便會漸漸不能動彈,最後連話逗說不了。”

“這可如何是好。”老婦人愁道:“本就是個瘸子,在瘸到胸上去,還不如死了乾淨,免得折騰老娘照顧他。”

張知魚道:“隻要平日不要再靠近冷水,即使要去湖裡也要多穿幾雙襪子,最好拉到膝蓋。保證腳又暖又乾淨,等再不舒服了,就去姑蘇婦舍找一個姓張的大夫,就可以了。”

“姓張。”老漢兒想起最近沸沸揚揚的小張大夫,瞬間恍然大悟,忙問:“這麼說你就是張知魚了?”

張知魚笑:“怎麼可能,那是我師父,我師父比我厲害多了。”

老漢兒點點頭,看著兩人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

八百裡路

晚上魚姐兒和慈姑便借住在老漢兒家中,顧慈跟著老漢兒,張知魚跟著老婦人。

老夫婦兩個素來離群索居,年紀又大,隻蓋得動茅草屋,張知魚和顧慈還怕這房子塌了,沒忍住搖了搖,不想竟然紋絲未動,嘀咕道:“還挺結實的,看來阿公是寶刀未老。”

老漢兒翹著腳在屋裡吃糖瓜子,樂道:“這是老婆子蓋的,跟我可沒有半點關係。”

兩人吃了一驚,都有些瞧不起他了,老漢兒不高興了,道:“你們來這兒究竟是乾什麼的?顧家多少年前就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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