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阮白輕聲說道,“反正s級世界出來了,我也有一年的休息時間……如果到時候朝夕不方便收他,那我就以個人的名義,帶他進遊戲吧。”
沈二叔唯一的牽掛就是沈青雲了,不管怎麼樣,阮白都沒 辦法直接抽身離開。
顧不朝聽了她的話,沒有說什麼,隻是對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等等看吧。”他說。
而這一等,便是整整一個月。
接下來的三十多天裡,阮白和顧不朝幾乎沒有能和沈青雲見麵的機會。
他每天一大清早就匆匆離開了這裡,等到深夜,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回來。
有時候阮白起床太早,還是能抓到他的,她也經常會看到,他的臉上多了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跡,更嚴重的時候,胳膊都打了石膏,走路也搖晃了起來。
等到最後,她意外發現沈青雲居然沒有戴眼鏡了。
“我本來眼睛度數也不高,”沈青雲這麼解釋,“以前是高中時好玩,看著他戴了眼鏡,我也鬨著要配一副,現在再戴,也沒什麼必要了。”
這個“他”,無疑就是指的沈二叔了,處於對優秀長輩的崇拜,沈青雲會這麼做,倒也能說得通。
可是等到第二天,阮白收拾一下垃圾袋,準備帶出去扔掉時,卻在裡麵發現了沈青雲的那副眼鏡,鏡片碎了,鏡架也斷了一條腿。
“他這些日子,應該是被以前的玩家找過來了,”顧不朝說,“遊戲外尋仇,也是很常見的,尤其是他是上一任貉隊長唯一的親戚,許多貉成員惹下的麻煩,他都得連坐。”
阮白對此,也不能說什麼,畢竟她以前也被沈青雲坑過,算得上是他得罪過的人之一了。
要不是有沈二叔過來處理後續,幫她弄到了dsas公司的重要資料,她如今指不定也會幸災樂禍,不說報複吧,跑過去說兩句風涼話是肯定會做的。
隻是她會原諒,不代表彆人就會原諒。
尤其是人的仇恨往往都會集中在一兩個有代表性的人物身上,很明顯,沈青雲接下來就成為了那個所謂的“靶子”。
考慮到沈青雲或許不想讓他們見到自己這樣,後來的一個月裡,阮白便不再去刻意找他。
不過通過顧不朝,她也間接地了解了不少和貉有關的信息。
比如,她知道了貉在經曆了長達五周的互相甩鍋和撕扯,最後被分了兩個部分。
三分之二的人跟著以前的副隊長走了,隻留下沈青雲和其他三分之一的舊部還守在原地。
比如,她知道了遊戲玩家們終於建了個論壇,用來給逃生遊戲玩家交流。
同時,為了維護遊戲內的和平,無數人共同投票成立了一個所謂的“玩家遊戲規則”,弄出了十幾條規定,要求大部分玩家不可違背,違規者將被拍照貼在專用的樓層裡,讓其他玩家警惕。
其中,“非特殊情況下,不可惡意傷害其他玩家”這一條規定下麵,貉的不少成員都被貼上了照片,沈青雲和其他副隊長被掛在最高處,貼上了紅色的標識。
再往後,奶奶的病情再次加重,阮白每天除了上課和忙於畢業設計,其餘時間都得往醫院跑。
長期照顧奶奶的她分身乏術,也很難去關心沈青雲的近況了,隻能偶爾從顧不朝嘴裡,知道他目前處境還行。
等到最後,三個月過後,奶奶的情況稍微好轉了一些,阮白的畢業也通過後,她也得以收拾好東西,重新回去。
當天晚上,她半夜餓醒,出去廚房翻點東西吃,意外撞見了在客廳坐著發呆的沈青雲。
一片黑暗裡,他就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黑色的背影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不言不語。
而見阮白出來後,他才稍微動了動,有些驚訝地喚了一聲:“阮白?”
他的聲音有些乾,似乎是很久沒有說話了。
阮白拿出一個蘋果,一邊洗著,一邊對著他點了點頭:“好久不見,你最近如何?”
“還行吧,”沈 青雲沉默了兩秒後,笑了笑,說道,“你也看出來了,我身上已經不帶傷了。”
他說的也沒錯,前兩個月過去後,他身上的傷明顯少了不少,等到最後,看著已經幾乎沒了。
阮白聽他這麼說,隻得點點頭:“那也挺好的。”
多日未見,沈青雲的身上已經滿是陌生感,讓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要怎麼聊下去了。
想著沈青雲估計不想讓她繼續打擾下去,阮白猶豫了一會兒,準備告訴他自己先回去了,並讓他早點睡。
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她便見沈青雲抬起頭,目光定定地看向了她。
“阮白,你說,我還有貉的那些人,之前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他問。
此時此刻,沈青雲的臉上是很少有的認真神色,說起話來時,阮白甚至可以聽到他的尾音微微一頓。
不過很快,沒等阮白回答,他就笑了出來,自顧自地接了下去:“也是,我能問出這個問題,心裡早該有答案了。”
“你……你沒必要太難過了,”阮白見狀,連忙安撫了起來,“人都有做錯的時候,付出代價後,不再犯錯就行了。”
可沈青雲聽了她的話,卻隻是搖了搖頭。
“我其實一直都很羨慕你……”他輕輕地說。
沈青雲想到之前那些日子裡,沈二叔開口閉口就是阮白,誇她聰明,誇她厲害,還說希望沈青雲也能有她半點能耐,這樣,也不至於讓他擔心。
沈青雲當時非常不滿,但也沒辦法,因為他確實比不上阮白。
不知想到了什麼,這話說到一半後,他的聲音一頓,話風突然一轉:“……算了,時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阮白還準備繼續傾聽下去,就被沈青雲趕走了。
她還想說什麼,但看了看沈青雲的神色,她最終也沒能開口。
“你也好好休息。”她說。
說完後,阮白便順從地轉身上樓了。
而在另一邊,沈青雲坐在沙發上,怔怔地看著阮白的背影。
那一瞬間的恍惚,仿佛讓他回到了半年前,他被沈二叔送來的那天。
那時候,他一邊跟在阮白背後上樓,一邊給沈二叔打電話訴苦。
夏日和熙的陽光灑落在長廊裡,將周圍雪白的牆壁都染上了一層明亮黃色。
“雲雲啊,二叔這麼做,並不是在害你啊。”
他直到現在,還能記得沈二叔當時那無奈又好笑的語氣。
“我隻是希望,你以後能有足夠的實力,去走自己的路,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並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他已經25歲了,該長大了啊。
……
……
那天晚上和沈青雲說完話後,阮白心裡微微一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最後,她也隻是半睡半醒,潛意識一直保持著清醒。
而等到第二天清晨,她就聽到了外麵傳來了一聲熟悉的關門聲。
很輕,但卻讓阮白心裡一緊。
她沒有猶豫,連忙爬起來,跑到了陽台那邊往外望去,卻見沈青雲一個人提著自己的行李箱,從朝夕公司大門出去了。
也許是察覺到了阮白的目光,也許隻是想回頭看一眼這裡,沈青雲在走了兩步後,腳步頓了頓,回了頭。
一片灰蒙蒙的光線下,他抬頭,見到了阮白,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便壓了壓帽子,轉身繼續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阮白心裡發堵,張口就想要喊住他,告訴他不用擔心牽扯到朝夕,他們願意讓他留下來。
可是等她張開嘴後,她卻始終沒能發出聲音。
她想起來昨晚沈青雲和 自己對話時,莫名堅定的神色,還想到了更久之前,沈青雲即使滿臉不情願,也在沈二叔的電話催促下乖乖走進訓練室的場景。
她想,她早該明白的。
不管貉曾經有多臟,現在又有多亂,但那是他二叔的心血……他不可能放下。
沈青雲從一開始,就從沒有過其他路可以選。
他走得很快,清晨的空氣很安靜,遠處的馬路上隻有少數幾輛行過的車,盛夏茂密的樹影遮住了他的身體。
行李箱在地板上滑動時發出的“骨碌碌”的聲音隨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不見。
阮白知道,從此以後,他應該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