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檢查還在繼續。
秦家人眼巴巴地瞅著,經曆了一次絕望，如今又有了希望的他們，要是再來一次死亡宣判的話,他們肯定是受不住的。
半個小時後,醫生對著秦家人說出了他們最喜歡的話，“沒什麼大事了。”
想了想。
又補充了一句,“讓她在我這裡待一天,要是明天這個時候,依舊沒什麼反複的話，就可以回家養了。”
“謝謝醫生。”
秦家人很高興,不斷地和醫生道謝。
“小四,聽到了沒有，你沒事了？”秦豹湊到床上的妹妹跟前,一臉黝黑的臉上笑出了兩串淚水。
“餓，餓。”
羅蘭繼續重複。
秦豹的笑容一僵，又認真地聽了聽，沒錯，小四是在說餓，然後,直接就扯開嗓子，“爹,娘,小妹說她餓了,飯呢,快點端過來。”
徐巧娘聽到這話，看著地上被她打碎的飯碗，有些慌了，更多的卻是心疼。
怎麼辦？
“我去買。”
秦強一抹臉，等到診所房間裡因為秦豹的話而安靜下來，他也聽到了女兒喊餓的聲音。
“買粥，肉粥，魚片粥，雞絲粥等等都可以。”醫生隨口就列舉出來了幾個食物，完全沒有看見秦家三兄弟聽著在暗暗地吞口水，繼續說道：“病人好消化，也有營養。”
秦強聽著，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兒，忍著心痛，一咬牙，衝了出去，沒一會兒，就端了一碗香噴噴的魚片粥進來。
也沒讓其他人幫忙。
拿著勺子，一勺勺地喂女兒。
小半碗粥下去後，肚子不餓的羅蘭感覺渾身都有勁兒，腦子也不昏了，智商也跟著回來了。
嗯。
有過這一次餓肚子的經曆。
她深深覺得，秦四寶小姑娘所說的頓頓吃飽飯的要求，實在是太有必要了。
再想著秦家的情況，她這次生病，估計也花了不少的繼續，“爹，我沒事了，我們回家吧。”
“小四，聽醫生的話啊。”
秦強笑著說道，失而複得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剛剛抱起小四寶那種從裡到外冰涼的感覺，他是再也不想體會了，“乖，再吃點。”
“飽了。”
羅蘭搖頭，她很清楚，太餓的時候，是不能吃太飽的，會傷胃的。
秦強也不勉強。
“小四，你乖，在這裡好好休息，爹賺錢去了啊。”
“嗯。”
羅蘭點頭。
家裡現在的情況，根本就耽擱不起。
第二天一大早，作為窮苦人家的女兒，此時的羅蘭，必須要具備勤勞，節儉，刻苦等等的品質。
下床，找到洗漱的地方，洗了臉，將並不多有些發黃的頭發編成一條辮子綁好。
原本她是想要輕腳輕手地收拾屋子，可整個診所雖然小，但非常乾淨，至於做早飯，醫生還沒有醒來，她就擅自去拿東西做早飯的話也不太好，至於出門，萬一她家人早早地來看她，發現她不見了，估計會很著急。
所以呢？
收拾好了自己的羅蘭隻能乖乖地坐在床上，感受著外麵的街道從安靜慢慢地變得熱鬨，第一縷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的時候，她聽到了醫生起來開門的聲音。
果然。
沒多久，就看見了秦強端著白稀飯走了進來。
“小四，你醒了？”
“爹。”
吃過早飯，羅蘭再三表示她沒事了，甚至在醫生和秦強麵前原地蹦了好幾下，最終，醫生同意了她回家。
出了診所。
看著熱鬨的街道，羅蘭露出微笑。
“小四，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爹，我自己能回去，你快些去掙錢吧。”
說完這話，直接衝著秦強揮手，隨後撒開腳丫子，往家的方向跑了。
“慢點，不要摔著。”
看著女兒這麼有活力，秦強心裡高興，等看不到女兒的背影後，抓著車把手的手緊了緊，想到家裡的積蓄除去吃喝，隻夠下個月的房租，心裡就一陣陣發苦，多年的積蓄，一場病就沒了，大兒子已經到了說親的年齡，接著老二，老三。
先不說成親的錢，單單是兒子娶妻生子，家裡又會多好幾口人，嗯，想著日常花銷，他都覺得壓力好大。
能怎麼辦？
隻能多辛苦，少休息，多拉幾堂客，慢慢掙唄。
診所距離羅蘭的家並不遠，就在隔壁的一條街，轉個彎，已經能看到好些熟悉的麵孔，熱鬨是熱鬨，隻是，絕大多數人滄桑的臉上都帶著愁苦，而說話時夾雜著的鄉音更是天南地北都有，而話裡除了臟話，爭吵，叫罵，更多的就是家長裡短，諷刺一下彆人家的難事或者醜事，仿佛這樣，她們的日子會變得好過一些一樣。
越是靠近家，看見她討論的人就更多。
打招呼的倒是一個都沒有。
這很正常，秦四寶是個在家裡略微開朗，帶出門後，就十分靦腆的小姑娘，說話聲音小得可以用蚊子來形容。
當然。
討論的話並不是什麼好話。
“嘖嘖，老秦家真是有毛病，一個小丫頭片子，生了病，隨便抓兩副藥喝了能好就好，不能好就算了唄，竟然還送到診所裡去，嫌錢多吧。”
說話的人是真的不能理解。
小丫頭而已，生了病，大多都藥都不買的，全靠熬，熬不過去就是命。
“就是，之前我還想著給秦家老大說個姑娘呢？現在看起來，他們這一次也不知道為這個賠錢貨花了多少錢，哪裡還娶得起媳婦。”
“說媳婦，就他們那三個屋子，說了媳婦，住哪裡？總不能在弟弟妹妹麵前洞房吧。”
話題越扯越遠。
也越來越黃。
……
他們的聲音不小，反正羅蘭能聽得一清二楚，若是真的小四寶，恐怕會很傷心的，但羅蘭不，嗯，說就說唄，有不會少兩塊肉。
到了家門口。
還沒走進去，就聽見了打罵的聲音。
“老子在外麵那麼辛苦地掙錢養家，你們呢？做個早飯都做不好，要你們有什麼用！”粗糙，暴躁的中年男人聲音，“呸，等著吧，老子遲早將你賣個好價錢。”
說這話的是和他們家租同一個院子西邊的陳大力一家。
羅蘭麵帶微笑的走進去，沒有意外地看著低著頭的出陳嬸子正在院子裡洗衣服。
看見她的時候，眼裡的表情是和外麵的那些人差不多的，帶著不理解，也有著老秦家因為這次花銷，估計比他們家更窮幸災樂禍似的高興。
“小四寶，怎麼回來了？”
這個時候，秦家三兄弟也已經拉車去了，正坐在廚房門口一邊糊紙盒子，一邊看著鍋裡熬著魚湯的徐巧娘楞了一下，連忙問道。
“醫生叔叔說我可以回家了。”
羅蘭笑著小聲地說道。
徐巧娘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又是摸額頭，又是摸手的，“沒事就好，要不要先回去躺回？”
羅蘭搖頭。
“娘，醫生叔叔說我最好回家洗個頭，洗個澡，然後沒事多動動。”
“那我給你燒水。”
“不用，我自己去。”
糊紙盒子也是能掙錢的。
再有，她之所以回家，除了想要洗頭洗澡外，就是想要拿些錢，先去進花，開始她的賣花人生，就他們家現在的情況，掙錢那必須是要爭分奪秒的。
羅蘭的動作很利索。
因為院子共用一個洗澡間，所以，在羅蘭洗的時候，蘇巧娘在外麵守著，在她的心裡，女兒哪怕才九歲，也是個姑娘家，在這方麵，必須要比三個兒子更重視。
快速地洗好，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羅蘭回了房間。
三間房。
除去吃飯的，秦家兩口子一間，而小四寶和三哥哥一間，她睡裡麵，是用布簾子隔出來的不大獨立小空間，除了一張單人床之外，就剩下一個木箱子，羅蘭根據小四寶的記憶，在床底下掏出一個儲錢罐，裡麵全是一文一文的銅錢。
並不多。
就這，還是小姑娘這些年全部的繼續，羅蘭也不奇怪，畢竟，他們兄妹三個掙的錢，每天回來都是要交給家長的，掙得多的時候，父母會給他們留一兩個銅板，少的時候就沒有。
嗯。
這一點點地攢起來，也挺不容易的。
第一次，羅蘭並不打算多拿，數出三十文。
天氣熱，頭發很快就乾了，待羅蘭綁好，出門的時候，蘇巧娘已經將魚湯熬好，放在飯桌上，其中一碗是特意盛出來的，見到她，“小四，喝了魚湯再出去，彆走太遠，早些回來。”
“嗯。”
羅蘭咕嚕咕嚕地將魚湯喝完後，笑著按照秦四寶的習慣，依舊將那把傘帶上。
既然小姑娘想將這把傘還回去，她自然會儘力去找人的。
想了想，又在籃子裡放了一杯水和一把剪刀。
徐巧娘見到女兒拿起花籃和傘，張嘴了好幾次，始終沒有說出讓她不要出去掙錢的話，實在是家裡的條件不允許，所以，哪怕提著心，也隻能眼睜睜地開著她離開。
因為害怕外麵壞人多就不掙錢。
不存在的。
生在這樣的世道，哪怕外麵每天都在死人，但生活還要繼續的。
徐巧娘隻能在心裡將她知道的菩薩都求了一個遍，希望他們能夠保佑丈夫，兒女出門在外能夠平平安安。
羅蘭直接去了進花的地方，因為這個時候，比以往的時間都要晚，新鮮好看且價格又不貴的花，基本上都被挑完了，她隻得在剩下的花中間挑選，一邊挑還不忘問價格，像玫瑰，百合花這類的，是最吃香的，就羅蘭挑的，最普通的紅玫瑰，都要三文錢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