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兒已經黑了,唐知綜心滿意足地吆喝著錢大他們回家,而唐老四背著高翠華走了,鬨哄哄的院子恢複了平靜,唐知軍心力交瘁的回堂屋收拾碗筷,旁邊房門拉開,周鳳喜怒不明的抱著石康出來,風吹起她額前零碎的頭發,唐知軍悻悻,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媳婦,甭管啥法子,能把媽送走就成,媽留在咱家,你和石康也睡不好。”
最近全家沒人睡過好覺,大人就算了,孩子正長身體,睡不好容易長不高,他擦了擦手,抱過白白淨淨的兒子,拋向空中隨即穩穩接住,石康高興得手舞足蹈,“爸爸,爸爸。”
聽到兒子的聲音,唐知軍身上的疲憊消散不少,明知老幺提出這個是想撈點錢回去,捏準他和大哥會同意才有恃無恐,有什麼辦法?誰讓他媽不折騰老幺,揪著他和大哥不放。
周鳳低著頭,臉上神色難辨,唐知軍暗暗觀察她表情,看她主動收拾碗筷心裡稍稍放了心,遇到美麗怒衝衝出來,他又去哄女兒,“美麗,過兩天趕集,你要什麼爸爸給你買啊。”
美麗斜著眼,臉上沒有半點喜悅,陰陽怪氣地提醒,“你還欠著供銷社的錢沒還呢。”
唐知軍扯了扯嘴角,偷偷瞄周鳳,供銷社的賬是老幺賒的,他倒是想和老幺理掰理掰這件事,但以老幺沒皮沒臉的性格,要錢是不可能的,把他得罪了,不答應平攤醫藥費的事,高翠華不得使勁折騰他?
明知自己吃了悶虧,有啥辦法呢?唐知綜死皮賴臉慣了,難道他跟著學?這叫隊上的人怎麼看他。
“美雲,你喜歡啥和我說,我想想辦法。”
美雲側目瞅了眼周鳳,沒有回答,不過臉沒那麼臭了,唐知軍逗了會石康,叫美雲抱著石康,他去灶房幫著洗碗,灶房燃了煤油燈,暈紅的光照著周鳳的臉,唐知軍忐忑地說,“咱家是不是沒錢了?”
家裡的錢是周鳳從以前的婆家帶過來的,那家人這幾年混得不錯,哪怕周鳳再嫁人也時常送禮過來,說是給孫女美麗的,錢都周鳳扣著,想想他挺對不起周鳳的,跟著他她虧了。
周鳳神色淡淡的,“老幺給媽看病的錢哪兒來的?”
“啊?”唐知軍沒想過,“不知道,他沒說。”說到這,他眉頭擰成了川字,“媳婦,你是不是懷疑媽的錢是遭他偷去了?”不可能啊,他藏錢時唐知綜不在村裡,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錢藏在柴灰裡的,他摒棄這個想法,遲疑道,“是不是之前媽給的錢,看他穿著打扮,不像最近才有錢的。”
回想自己捏著那坨布的感覺,少說好幾百塊錢,他媽不動聲色,深藏不漏著呢,與其問老幺哪兒來的錢,不如問他媽哪兒來的錢,不過以他媽的想法,問也問不出個啥。
周鳳低頭洗碗,碗裡半粒飯不剩,用絲瓜布洗洗就乾淨了,她疊好碗,唐知軍眼疾手快的擱進碗櫃,見他這樣,周鳳有氣也撒不出來了,再說她不是氣唐知軍,是氣高翠華,彆人家的老人不是幫著乾活就是幫著帶娃,高翠華儘給他們找麻煩,什麼人哪。
周鳳雖然心裡不舒服,但也明白唐知軍的難處,不管咋樣,把高翠華送走比什麼都強。
她也氣唐知綜獅子大開口而已,說是去醫院檢查,具體花了多少錢就他和高翠華知道,高翠華偏著他,當然他說多少就是多少,擺明了坑他們。
她不痛快,唐知綜還不滿呢,咋就沒仔細合計合計呢,5兄弟平攤,每人10塊錢也好啊,哎,追根究底還是他心腸軟,不好意思坑他們太多,換不認識的,他往死裡宰不會手軟,他教育錢大他們,“兄弟如手足,你們要學我,跟兄弟們好好相處,知道嗎?”
他的感慨換來的是錢大幾不可聞的嗯,唐知綜拍他腦袋,“裝啥老氣橫秋呢,學學你石磊哥和石林哥,他們對我多好。”
酒幺聽懂了,脆聲道,“好。”
“還是酒幺乖,趕集爸爸給你買糖吃啊。”
趕集前得想方設法把他墊的醫藥費收回來,親兄弟明算賬,他沒獅子大開口算留情了,他們不給錢的話彆怪他翻臉無情。
清晨,天麻麻亮唐知綜就醒了,刷牙後就去了老房子,和唐知國說說昨晚商量的結果順便要錢,漫山遍野的積雪融化得差不多,零零星星的點綴著白,他邊呼吸著新鮮空氣,邊不疾不徐地往老房子走,拐彎時,遇到了滿臉霜霧的唐石磊,他有點震驚,“石磊,你這幾天乾啥了啊。”
婚前朝氣蓬勃英俊帥氣稍不如他的唐石磊像換了個人,臉頰清瘦,疲態儘顯,跟個老頭子似的無精打采。
看到他,唐石磊提了提後背的背簍,低低喊了聲幺叔,唐知綜上前拉住他,語氣懇切,“好好的帥小夥咋給糟蹋成這樣了,來來來,給幺叔說說出啥事了。”就說不能結婚不能結婚,瞧瞧石磊的憔悴樣,回家得和錢大他們說說,彆步石磊的後塵。
清晨空氣陰冷,唐石磊凍得鼻尖通紅,聽幺叔關心自己,他心頭不禁有點委屈,“沒啥,可能學手藝太累了沒休息好,習慣就好。”他過得咋樣不重要,不能讓幺叔擔心,幺叔要照顧堂弟們很辛苦了,自己哪能給他添麻煩。
唐知綜嗬嗬冷笑,“騙鬼呢,學手藝能有多累,是不是黃家人欺負你了,你彆怕,告訴幺叔。”
“幺叔...”唐石磊鼻尖酸澀,“也不是什麼大事,玉兒幾個姐夫看我不順眼,專使喚我乾重活。”乾重活就算了,他在家乾慣了不覺得有啥,他不高興的是他們的眼神,時常背著自己擠眉弄眼,竊竊私語,那種感覺令人不舒服。
“可能不熟,除了喊我乾活沒啥好聊的吧。”唐石磊自我安慰。
唐知綜搖搖頭,拍他的肩,“石磊,想聽幺叔的建議不?”
“啥?”
“你說說你,論長相論身材,整個村裡也就比我稍差點,有必要上趕著被群歪瓜裂棗的禿頂男人嫌棄排擠嗎,與其整天受那窩囊氣,不如回家踏實乾活,腰板直不怕人笑話。”木匠家外邊看著光鮮亮麗,內裡亂得很,女兒女婿個個是極品,唐石磊的耿直性格哪兒招惹得起。
他提醒過餘秀菊,她怕是沒往心裡去,真以為兒子結婚有了家人就任由他自生自滅了嗦,鼠目寸光。
“幺叔,我也不想去,我媽和媳婦不同意哪。”唐石磊苦著臉,唉聲歎氣,他同餘秀菊說過,餘秀菊罵他不中用,管彆人怎麼看,自己學會手藝才是要緊的,有了手藝,誰搭理那幾個吃軟飯的。
他想想貌似是那個理。
“你媽和你媳婦是頭發長見識短,你問問你爸,他絕對讚同我說的。”
唐石磊有點猶豫,唐知綜摟著他肩膀就往老房子走,“彆糾結了,走走走,問你爸去。”
唐知國骨子裡是個愛麵子的,自己養大的娃被吃軟飯的男人排擠,他受得了才有鬼呢,當即拍凳子不讓唐石磊去了,看誰臉色也不能看連襟的臉色,他教訓唐石磊,“自己在外受了氣不說怪誰啊,如果不是你幺叔問是不是就繼續瞞著不說了?活該,你有沒有和你老丈人說?”
唐石磊搖頭,又不是啥大事,還能像小孩子告狀不行啊,他想了想,他老丈人約莫看出他的窘境,手心手背都是肉,又有啥辦法呢。
“待會你和你老丈人說聲不去了,馬上春種,事情多,學手藝等農閒吧。”唐知國握著個粗糧饃饃,沒個好氣的看向往灶房亂瞄的唐知綜,“你來乾啥啊。”
“大哥,咋沒看到大嫂呢。”唐知綜收回視線,理直氣壯地說,“來要錢啊,媽的醫藥費平攤,你們都得給我錢,沒錢拿糧食抵也行。”唐知軍嚷嚷著沒錢,他同意拿糧食抵,沒糧食雞鴨魚肉也行,他這個人,很多時候都很好說話的。
這事唐知國和餘秀菊說過,餘秀菊懷疑唐知綜偷偷謊報了數額,說找人去縣裡醫院打聽到底花了多少錢,他覺得沒必要,唐知綜混賬慣了,這次不依著他,夥同高翠華鬨騰起來有他們受的,每家四塊多,咬咬牙,等兩年就湊齊了。
他偏頭看屋裡,喊了聲餘秀菊的名字,沒人應,倒是茅坑傳來唐石林的聲音,“媽去村裡問抱小雞的事了。”
唐知綜乾笑了兩聲,“不是躲著我就好,不過大嫂不在沒啥影響,大哥稱糧食給我就行。”
整個生產隊隻有保管室有稱,誰家需要稱都是去保管室借,唐知國喊唐石磊去保管室借稱,趁早把賬算清了免得唐知綜天天惦記著,如果有的選,唐知國壓根不想和唐知綜打交道,每次唐知綜走後他都腦袋疼,像要炸開似的,滋味不好受。
唐知國做事爽快,稱好糧食,唐知綜就喊石磊背著送他回家,唐石林聽到這話,顧不得便不便秘了,提著褲子就衝了出來,“幺叔,幺叔,我送你。”
屎沒拉乾淨,帶出來股味兒,唐知綜嫌棄的捂鼻,“擦屁股了沒,是不是要臭死我啊。”
唐石林才不管他說什麼,蹲身背起背簍,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走到門口不忘回眸喊唐知綜跟上,積極勤快勁令唐知綜不好說他,倉促地和唐知國打聲招呼就回家了。
接著,他又去了唐知軍家,有錢的給錢,沒錢的給糧食,圍著生產隊逛了大半圈,村裡的人沒有不唏噓的:兄弟多就是好啊,每個兄弟幫襯點,再窮的日子都有盼頭。
有酒鬼兄弟們相幫的例子,幾家鬨不和的兄弟妯娌倒是和睦了許多,打斷骨頭連著肉的兄弟,哪能說翻臉就翻臉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二更晚上。
在美好的節日沒有紅包加持怎麼行呢,這章評論送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