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綜挑沒人的小路閒逛著, 豐田鎮隸屬西南, 丘陵地帶,山路陡峭, 彎彎曲曲的, 他走到半路就找石墩坐著不走了,石墩各個生產隊都有, 據說為了遠地方的人挑糧食趕路能休息而設置的, 山林環境清幽, 鳥聲婉轉清脆, 唐知綜躺在石墩上, 欣賞著蔥鬱的樹, 湛藍的天,不禁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他有文憑有事業, 踏踏實實沒乾過傷天害理的事, 怎麼會穿到這具身體了,以前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也和酒鬼討論過, 兩人除了名字生日相同, 其他沒有任何交疊的信息, 咋就被綁在同具身體動彈不得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誌...總不能是這個原因吧。
“酒鬼酒鬼...”唐知綜喊了兩聲身體沒啥動靜, 早知道該把酒幺帶上的, 自己有靈感後能及時和他溝通,要不然過會兒就忘了,他蹺著腿, 自顧沉思,假如老天真要他先苦後甜,他得想想甜頭到底是啥,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從政做官比較困難,搞科研接觸不到那方麵的人才也沒戲,至於做生意...唐知綜甩頭,沒掙到錢自己先進牢房了。
萬事萬物皆有因果,他的因果到底是啥啊。
唐知綜饒是名校畢業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原因。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說話聲,細細碎碎的,唐知綜翻身坐起,環顧四周,搜的竄進樹叢躲了起來,沒辦法,誰讓他唐知綜的名號如雷貫耳,被十裡八村的人視為榜樣呢,假如看到他又偷偷溜出來睡覺,形象會大跌的。
他蹲著身,雙手托著身前的樹叢,將自己臉蛋遮得嚴嚴實實。
聲音近了,是兩個女同誌在說話。
“我就說你媽鐵石心腸,騙你下鄉就不管你死活吧,為了點錢就要和你斷絕關係,你等著,我直接寫信去廠裡舉報她。”李懷玉氣呼呼的把信丟給劉春玲,劉春玲小心翼翼的接住,低著頭不吭聲,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哭啥哭,她不仁你就不義,你弟的工作是你的,憑啥領了工資翻臉無情,你媽太重男輕女了吧,政府提倡人人平等,你去婦聯告她。”李懷玉恨鐵不長鋼,在火車上她就看出春玲親媽尖酸刻薄不好相處,說什麼擔心春玲人生地不熟會害怕,七大姑八大姨上陣送她,其實是怕春玲不聽她的話偷偷跑回去。
李懷玉也有兄弟姐妹,她爸媽就不重男輕女,相反,她爸對哥哥和弟弟更為嚴苛,不聽話就揍,大院的人都這麼教育子女的,下鄉時全家搶著報名,都想到基層體驗生活,尤其她大哥,恨不得走得越遠越好,要不是她爸堅持送他去部隊,他沒準會跑到鳥不拉屎的大山裡。
哪像劉家,為了留住兒子不把女兒當親生的使喚。
“懷玉同誌,我...”劉春玲搓著眼睛,因著難過嗓音都變了,“我要是像你就好了。”無論什麼時候,臉上永遠自信明媚,她不行,她做不到,“我們家情況複雜,我爸媽在廠裡是最底層的工人,就盼著我弟起點高能為他們爭口氣,不會把工作還給我了。”
劉春玲的崗位是辦公室的老爺子給她的,老爺子的孩子去國外了,身邊沒有其他子女,他得了重病沒法上班,就向廠裡推薦了自己,老爺子在廠裡有些威望,自己就頂替了他的崗位,每日負責整理考勤表文件之類的,不用去生產車間,很輕鬆,得知她有工作的那天她媽就要求她讓出來,那會老爺子住院,看病吃藥需要錢,她硬是沒給,工資都給老爺子,老爺子去世後,她媽又提,她依然沒答應,廠裡有人生活困難,她有工資能幫助她們,換成她弟,堅決舍不得的。
直到他弟要下鄉,她媽哭死苦活的鬨,她沒法子,去廠裡說明情況,由他弟領了她的工作,她替他下鄉她媽才沒鬨了。
下鄉那天她就清楚,給出去的東西是要不回來的,尤其還是她媽。
見她沮喪,李懷玉恨鐵不成鋼,“你給我等著,我有辦法要你媽換錢。”春玲弟工資不少,就為300塊,又是斷絕關係又是攆出家門的,劉家做法太過分了。
李懷玉是個急性子,看旁邊有個石墩,就喊劉春玲拿出筆和紙,蹲著給劉家人所在的廠委寫信,順便給婦聯寫了封舉報信,喊劉春玲掉頭回去,趁早把信寄了。
劉春玲耳根軟,素來聽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李懷玉要她跟著她就老實跟著,聽李懷玉教她,“你家人靠不住,趁早找個對象嫁了,我讓我對象在部隊給你找個,你爸媽去鬨的話直接喊你對象收拾他們,咱是新時代女性,不能像舊社會的婦女,愚忠愚孝。”
李懷玉的聲音漸漸遠去,周圍恢複了清靜,蹲在樹叢的唐知綜眼巴巴望著‘大財主’離去的方向,以前他咋就沒看出李懷玉同誌熱心心腸好打抱不平呢,這麼好且有錢的姑娘,可惜和他沒有關係了,唐知綜心情快速低落,連帶著升起的雄心鬥誌也沒了。
這天,石磊滿腦子是他幺叔承諾教他打家具的事,整個人像打了雞血興奮,渾身使不完的勁兒,往回全天扯一背簍豬草的他,光是上午就把背簍裝滿了,去豬場倒豬草時,兩個婦女都驚訝了,“裝滿了?”
“是啊,錢大去學校讀書了,幺叔心裡踏實,說不好拖生產隊後腿,很是勤奮。”經唐知綜感染,石磊現在說謊麵不改色的,眼神都不會心虛的閃躲,登峰造極的境界。
“提醒你幺叔悠著點,彆用力過猛累著了。”
“好呐。”石磊把豬草倒進豬圈,拎著背簍就走了,留下豬場的人不斷稱讚唐知綜勤快。
唐知綜回到家家裡沒人,他急忙推開堂屋的門,拿出背簍,擱在簷廊上,逢唐大壯每日到點的聲音響起,唐知綜又扯著嗓門喊石磊了,在村裡待久了,唐知綜說話嗓門不自覺高了幾個音,沒辦法啊,農村開闊,輸出全靠吼,像城裡人那種輕聲細語連樹上的鳥兒都比不過,說話沒人聽的。
石磊來得很快,唐知綜坐在凳子上,得瑟的指了指背簍裡的工具,石磊欣喜若狂,拉尺,手錘,板鋸,木工筆,手工刨刀......全是他在老丈人家見過的,“幺叔,你真有本事。”聽姐夫說,光是整套工具就要花很多錢和工業票呢。
他摸摸這,瞅瞅那,唐知綜嫌棄,“彆像沒見過世麵似的,好好學,彆丟我的臉。”
“好。”
打家具在唐知綜看來輕而易舉,家具要的木頭尺寸,用螺絲釘扣起來就完事,“你回去和你爸說說,征求他同意。”
要不然,唐知國罵他拐跑石磊咋辦,有些事得說明白,免得日後起誤會,他不是白教石磊的,將來石磊出去打家具,工錢二八分,石磊二,他八。
石磊興衝衝就回家和唐知國商量去了,真讓唐知綜猜中了,唐知國懷疑他居心不良,剛開始沒答應,直到黃玉兒問石磊在唐知綜家看的工具,確認是木匠必備的工具唐知國才鬆了口,老幺不著調,孩子跟著他學好的機會不大,但老幺肯為石磊搜集工具,應該是真心想培養石磊的。
“知國,要不試試,老幺讀過書,沒準在學校學過呢。”餘秀菊有點心動,學門手藝好啊,不用辛苦在地裡刨食,還受人尊敬。
唐知綜也有點動搖,問黃玉兒,“石磊說的工具真的是打家具要用的?”
“爸,我親眼看到的還有假,幺叔不想聲張,咱彆出去說,刨根問底起來兜不住。”石磊插話,尤其警告石森,石森整天和村裡同齡人玩,彆不小心說錯話了,唐知國稍微想想就了解石磊指什麼,老幺手裡有錢,但買工具要工業票,而生產隊所有的工業票湊起來都買不到那麼多,老幺的工具來得有點玄乎,是不能到處說。
石森14歲了,在生產隊乾活掙工分了,雖然懂得不多,但聽大人們說起過恐怖的事,當即點頭,“我不會亂說的。”
唐知國又問石磊,“你學我不插手,田地的活不能落下,以後你就按時上工下工,其餘時間去你幺叔家學習。”按生產隊上下工時間來的話,石磊有很多空閒時間,學段時間看看,到底是不是那塊料。
“爸爸,那我呢。”唐石林舉手。
“你什麼你,等你大哥先學,誰知道你幺叔是不是吹牛的。”
唐石林有點失落,哦了聲,他也想學手藝啊,幺叔怎麼隻教大哥呢,他得找幺叔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