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斐不想去見鳳輕語,但他自小到大的教導推著他做任何事都習慣有始有終。鳳輕語真是太了解他,連理由都找得讓他沒辦法拒絕。
送走了鳳輕語,顧斐端坐在書房之中頗有些心思不寧。他並非魯鈍之人,女皇施行新政這幾年,鳳輕語私下裡高的那些小手段他根本心知肚明。此時鳳輕語找他必無好事。可鳳輕語掐準了他君子坦蕩,讓他明知不可為卻必須為之。
且不提鳳輕語走後,顧斐有多為難。就說沈清秋在林義府中待了些時日,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攪合得林義如今對鳳輕語破有些看不上,自己反而被鳳輕語賞識給帶回了四公主府。如今在四公主府,是鳳輕語手下頗受推崇的謀士。
這份推崇,不僅僅是才華上的推崇,更是一種鳳輕語對空中皎皎明月的向往。
托仙氣飄飄皮囊的福,沈清秋一入四公主府便被供為座上賓。且因鳳輕語對他生出的不可言說的心思,沈清秋在四公主府可以說是橫著走。
“所以你又來乾什麼?事情都做完了?”丸子從繁重的公文中抬起頭,蹙著眉頭看抱著琴幽怨瞅著她的沈清秋。
沈清秋眨了眨眼睛,很是詫異:“微臣的成果難道不是有目共睹?”
丸子想了想近來林義與鳳輕語之間不若往日親近,其中確實少不得他的努力。不過即便如此,這也不是他悶聲不響地跑來宮中,直奔她寢宮的理由:“所以你這是……?”
“陛下!需要微臣再提醒你一次麽?微臣是你的男寵你還記得嗎?”
沈清秋覺得自己真是個太可憐不過的男寵了。為何彆人家主夫都是急吼吼地招幸,偏生他是要送上門還被嫌棄,“是微臣不夠風騷入骨撩不得陛下的心?還是陛下改口味了看上彆人家的呆狗?”
“你這是什麼話?”丸子被他逗笑,冷肅的眉眼一瞬間如春花綻開,迷人心扉:“你還不夠風騷?若不然朕禦筆親封,賜你‘天下第一風騷’匾?”
沈清秋垂下眼簾,興致缺缺地撥了一下琴弦:“無情的女人。”
丸子眯眼:“嗯?”
“沒,微臣在誇陛下聰明絕頂。”
丸子:“……”
沈清秋跪坐在丸子身邊,一身常年不變月牙白廣袖長袍。烏發玉冠,不染一絲凡塵。當然,若他的眼神不是這般幽怨或許會更仙氣些。修長的手指看似雜亂實則細聽之下暗藏韻律的撥動琴弦,沈清秋有些不服氣,“陛下,你喜歡顧斐那呆子什麼?”
“什麼?”他說的太小聲,丸子一時沒聽清。
沈清秋抬起頭,膽大妄為地直視丸子的雙眼道:“陛下有意立顧斐為皇夫。”
丸子緩慢地眨動了雙眼。這雙眼睛不僅顧斐魂牽夢縈,便是沈清秋也愛不釋手。
他素來不喜單純無辜的眼睛,或者說,十分厭惡蠢笨之人。沈清秋就是打心底歡喜丸子睥睨天下狂傲不羈的眼神。他十分有勾引意味的眼神膽大妄為地落在丸子眼睛上。順著眼睛滑向鼻梁,最後落在丸子微微抿起的紅唇之上。
丸子並非遲鈍之人,兩人之間負距離交融的事情都不知發生過幾回,自然看懂他眼神的意思。她擱置了手中的筆,揉了揉酸脹的手腕,似笑非笑:“怎麼?你是有何見解?”
“並非是見解。”沈清秋忽地附身湊近,清澈見底的雙眸裡倒映著丸子的臉。單看他的這雙眼睛,誰也預料不出此人心底打的什麼主意。
沈清秋癟了癟嘴,捉住丸子的手按向自己。仙氣飄飄的臉上露出幾分委屈地說道:“隻是陛下,為何偏偏是顧斐?天下青年才俊如過江之鯽,聰穎非常的也並非沒有。陛下為何偏偏挑中顧斐?難道就這般歡喜顧斐?”
丸子眼神落在自己手上,蹙眉略微思索片刻,點頭:“自然。”
沈清秋臉上的委屈瞬間一僵,他刷地瞪大了眼睛,顯得有幾分錯愕。
須臾,他蹙起眉頭,麵上溫軟撒嬌漸漸消失殆儘。沈清秋握著丸子的手微微鬆開,略帶一絲銳利地看向丸子,有幾分不信地問:“陛下不是與微臣玩笑?”
“顧斐相貌家世才學品行無一不美,朕喜歡他有什麼不對麽?”
“當然不對!”沈清秋忽然握緊了丸子的手。他誠心誠意地覺得這是不對的,“陛下身為一國之君,雄才偉略,身懷經天緯地之才。理應縱橫天下,誌在萬裡,不會被這些兒女情長所擾。便就算偶有柔情,也不該給板正無趣的顧斐。”
他有些激動道:“顧斐此人人除了生了一張好臉以外,迂腐又不善變通,一庸俗人耳。”
丸子詫異他竟然如此激動,詫異之下卻又笑了:“你似乎對他頗有些偏見?”
“微臣對他沒什麼偏見,微臣隻是不服。”
明明是在撒潑詆毀旁人,但這話從沈清秋嘴裡說出來就總有一種彆樣愛嬌鬼馬的調調兒。或許是他在丸子麵前不莊重的時候太多,以至於哪怕他口出惡言,丸子也無法跟他真生氣。抽出被他攥緊的手,丸子順勢摸了一把他的臉頰,逗他:“你不是自詡男寵麼?男寵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不清楚?”
“男寵最該做的事不就是勾引主上,嫉妒他人?”他理所當然地將嘴湊過去,親吻丸子的指尖,“微臣自詡做得還十分不夠,陛下以為呢?”
丸子是真笑起來。
沈清秋總有法子逗得她樂:“那你再接再厲。”
沈清秋哼了一聲,還是覺得不忿和窩火。但看丸子對顧斐的事避而不談的態度,便知這顧斐怕是在女皇心中的份量與旁人不同。
他沒再繼續揪著顧斐不放,轉而撲向了丸子:“那微臣今夜能留下麼?”
細算下來,自凰臨漸漸步入正軌,百廢待興,丸子已經有一年多不曾入後宮。難得沈清秋送上門來,丸子自然當仁不讓地吃一頓正餐。
次日,風騷一夜的沈清秋昏沉沉地睜開眼睛,丸子早已起身去早朝。
他堂而皇之地在床榻上滾個來回,進女皇專用的浴池梳洗,用丸子的器皿洗具,順走了丸子妝奩裡一串瑪瑙珠串套手腕上。而後才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走。未央宮的暗衛早習慣了他的特殊,隻要沈清秋不做危險之事,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沈清秋出了宮便回了四公主府。
他在四公主府地位很高,出入自由不說,堪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許是鳳輕語甚是偏愛這等氣度出塵不可褻瀆的男子,越淸貴出塵她就越迷戀。
明明相識不久,鳳輕語卻對沈清秋付諸了完全不符合一個上位者該給出的信任。
事實上,鳳輕語對他的那點心思,沈清秋完全看在眼裡。但是沒辦法,他天生厭惡蠢材,便是鳳輕語將心掏給他他也不會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