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子決定苟到任務結束。
不過正是沒離開,丸子才忽然發現,這鳳輕語確實有點本事。曾今丸子罵她是個蠢材,現在她打算收回這句話。至少旁門左道和運氣這方麵,鳳輕語堪稱全本之最。那般粗劣的手法殺了人,不僅沒被發現,還堂而皇之地順走了玉璽。
丸子:“……”行吧。
丸子摩挲著下巴,開始反省,是不是往日她太驕傲才造成這般荒唐的結果。
成為靈體之後,時間變得格外漫長。當然,也或許是丸子的錯覺。從她恢複意識到等有人發現女皇出事,丸子感覺等了一個世紀。
京郊下起了大雪。昨夜寒風呼嘯,一夜寒風卻吹不散滿屋的血腥氣。大片大片的血色,和晃動的帷幔,讓整個氛圍陰森恐怖。晨起伺候的宮人在掀了帷幔進來,發現女皇陛下暴斃內殿後魂飛天外。拎著衣角跌跌撞撞地滿世界大叫起來。
陛下遇刺了!!
來人啊!陛下遇刺了!
這一聲驚叫,徹底將安靜的行宮給叫清醒過來。幾息之後,大批衣衫不整的人顧不得整理儀表,匆匆忙忙地就奔了過來。
當所有人抵達,已經是辰時以後。
顧斐作為最掛心女皇陛下的預備皇妃,第一個衝進了內殿。入目大片的紅,和極為凶殘駭人的場麵叫顧斐心臟驟停,瞬間栽倒在地。
宮人們已經將急報送至京城宮城,喪鐘敲響,行宮寢殿之外跪滿了人。
禁衛軍短短一刻鐘內,將整個山頭包圍起來,所有人都不得離開京郊行宮。行宮內外戒嚴,除卻禁衛軍同齡上官柔以外,所有人都跪在寢宮之外。前禁衛軍統領上官柔已不知去向,由近臣鐘鳴暫代禁衛統領一職,正挨門挨戶地搜。
滄月在事發許久之後,倉促地跑過來。誰也不知昨夜他去了哪兒,為何不在殿前伺候。他卜一出現,便被禁衛軍給攔下來。
所有可疑之人,可疑之處都不放過。
一時間,除了跪在殿外的官員和近侍,宮人們人心惶惶。
偌大的宮殿內,除了守在門外的禁衛軍,內殿中就隻有顧戰和幾位極為衷心的近臣在。顧斐隻著一身單薄的褻衣,披頭散發地抱著床榻之上的女皇,整個人都木了。單薄的褻衣因抱著丸子染滿了鮮血,他也毫無所覺,就這般木愣愣地抱著人不放。
事情發生得太猝不及防了,顧斐完全接受不了。
他抱著丸子,小心翼翼得仿佛嗬護著珍寶。明明丸子的身體已經冰冷,顧斐卻好似怕丸子會冷到一般,扯過臟汙的被子蓋著丸子的身上,將她整個人包裹進懷中。
顧斐想不通,他不明白,明明昨夜才滿懷甜蜜和期待從陛下寢宮離去,才短短一夜,陛下怎麼就遇刺身亡了?為什麼啊?一點征兆也沒有。他想哭,但眼睛疼得充血,卻流不出一滴眼淚。顧斐覺得老天爺在玩兒他,不然為何隻有他是這個求而不得的結局?
眼前的一景一物都是灰敗的,突然間就失去了色澤。安靜的內殿中,隻有顧斐一人在茫然無措地反複思考。到底他做錯了什麼?才將將品到陛下對他的一絲絲愛意,卻給了他陛下遇刺身亡的結局。越是思索越無法承受,顧斐的精神都有些崩潰了。
鳳九天的傷口已經乾涸,床榻之上,踏板上,紗帳,屏風上噴濺的血液也凝結成塊。顧斐無法想象丸子遭遇了怎樣的殘殺。
在思索不出結果之後,他開始怪罪起所有人。
為何出事之時禁衛們就跟死了一樣沒有動靜?滄月呢?為何他沒有擋在陛下身前,他去哪兒了?上官柔呢,身為禁衛軍統領,至今沒路麵,她難道是死了!
細想之下,顧斐覺得所有人都有嫌疑。這不像是刺殺,更像是一場蓄意謀劃的篡位。
“顧大人,顧大人你清醒一點。”有人眼睛已經哭腫了。
一代明君英年早逝,大業未成,大功折戟,一個開元盛世夭折於揚帆之時,還有比這更叫人絕望的麼?近臣們跪在床榻之下,心中悲痛難忍。抬頭又看顧斐眉宇儘是暴戾之氣隱約有些瘋魔的樣子,心中又驚又怕。
陛下才出事,外頭還一團亂。若是顧大人也刺激瘋了,這可如何是好!
英明神武的陛下遇刺身亡,他們也悲痛也難過。但此情此景並非沉浸在悲痛中的時候,一會兒二公主三王爺四公主到來,還不知會鬨出什麼亂子。此時一個個的儘力克製住悲痛的心情,勸解顧斐道,“還請顧大人放下陛下。再過不久人公主王爺們就都要趕過來,若是看到您這般擁著陛下,怕是會惹出大亂子……”
“惹亂子?”顧斐明明沒流一滴眼淚,但那神情卻比流淚更絕望。
他忽然冷笑一聲,素來端方沉靜的一張臉,露出了扭曲的瘋狂之色,隱約有嗜血之意:“陛下都不在了,我還怕什麼惹亂子?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敢惹出什麼亂子!是覺得一朝陰謀得逞,便能小人當道,霸占陛下的天下麼?!”
“顧大人慎言!!”顧斐口出誅心之言,差點沒把地上跪著的近臣嚇死。
他們慌忙撲上來捂住顧斐的嘴,臉色煞白:“您可知您方才說得什麼話!要是被旁人聽見了,您可知是何後果?顧大人這是不想活,追隨陛下而去嗎!”
若是可以,顧斐也不介意追隨而去。
他如畫的眉眼裡儘是恨色,低頭看著雙目緊閉的丸子,眼睛充了血。陛下之仇,不共戴天。沒能將背後弑君之人親手斬殺,他過不去這個坎兒。
約莫一刻鐘,門外傳來動靜,是鳳氏子孫到了。
凰臨建朝為期尚短,又是女子為帝,鳳氏一族的子嗣不似大家族豐茂。更令人頭疼的是,皇夫人選雖定,但尚未過門,並不算正經後宮主事之人。況且高冉人在京中,不在此地,便是牽強附會也鞭長莫及。
兼之鳳九天膝下無子,後宮佳麗散儘,細算下來,竟然一個正經主子都沒有。
唯一算得上沾點關係的,是丸子當眾承諾給予皇妃之位的顧斐。
他在丸子這裡是過了明路的。兩人之間雖正式的冊封未定,但板上釘釘的計入皇家玉牒的皇妃之位,是屬於顧斐。兼之兩人這段時日形影不離。顧斐更是堂而皇之地出入陛下寢宮,由他主事,勉強也無異議。
鳳氏子孫一抵達殿外,便被禁衛拿下。
且不管外頭如何喧囂叫屈,顧斐在沒能排除他人嫌隙之前,所有人都要審。
這番舉動,立即引起了強烈的抗議。不過托了丸子建立起中央集權製度的福,女皇陛下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除女皇以外,這些鳳氏子孫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勢力。作為丸子身邊最受寵愛的近臣,顧斐瘋起來,誰也攔不住他。
如今鳳九天遇刺身亡,英年早逝,所有事宜未有決斷。
三位鳳氏子孫慢了一步,也在後腳抵達殿外。三人跟其他宗室不同,顧斐再瘋,也不敢拿下他們三人,隻是將三人困在偏殿,不允許輕易走動。鳳輕語因心虛,來了便尋了椅子坐下一直不曾開口說話。二公主和三王爺在此事上表現出從未有過的急切。
似乎都清楚鳳九天一死,皇位空置。然國不可一日無君,在舉行國喪之前,冊立新君是第一要務。不管有多少困難在前,屬於他們的機會來了。
往日二公主淡泊,三王爺紈絝,似乎對權勢毫無貪戀之心。但事實就是,普天之下,又有誰當真對主掌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力無動於衷?若非自小被母皇打壓,不可逾越,他們誰會甘心屈居人下,任人宰割?
淡泊的甚至有些懦弱的二公主都一改往日不爭不搶的態度,當眾與三王爺爭執起來。兩人當著眾臣,為誰更有資格繼任大統爭得麵紅耳赤。
這一爭執,他們才覺出二公主竟有如此出色的口才,駁斥的三王爺啞口無言。
顧斐在殿中聽得連連冷笑,陛下屍骨未寒。這些人就耐不住,暴露出野心來。實在讓人無法不懷疑,陛下出事,與這些人脫不開關係。心中鼓噪著暴戾,顧斐的眼睛越來越紅。如今看誰都像是行凶之人,隻恨不得一劍將外頭的人給殺乾淨。
女皇遇刺身亡的消息在京中傳開。出乎意料的,竟舉國齊哀。
往日唾罵女皇荒.淫無恥的百姓們,並非出於畏懼,而是當真覺得天塌下來的傷心。
女皇陛下這幾年一舉一動,為天下百姓做了多少事實,他們有目共睹。如今賢明強勢的女皇一朝駕崩,新皇繼位,可還會站在平頭百姓的立場延續陛下的改製?若繼位的是個昏君,他們才得的好日子是不是就一去不複返?
百姓們哀痛著愛民如子的女皇竟遭奸人所害,更家惶然著沒有定性的未來。
且不論百姓們為丸子遇刺傷心欲絕,就說沈清秋在得知丸子出事,都顧不上自己那架不離身的鳳尾琴,牽一匹快馬便往京郊行宮狂奔而來。
他速度非常快,甚至比顧戰來得更快。
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明明行宮內外被層層把手,他卻仿若無人之境,成功突破重圍進到了丸子寢宮的晉陽宮。
顧斐已經瘋了。正大批大批地抓人審問,不吃不喝地搜找可疑之人。大批大批帶血的人從地牢裡抬出去,血色和恐怖充斥著正片行宮。顧斐如今已經不是端方君子,更像是一張繃緊了的長弓,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想要殺人嗜血的戾氣。
原本想借著女皇身亡上位的二公主三王爺和想借機掏出禪位詔書的鳳輕語,皆被顧斐淩厲的手段所攝,一時間失了聲音。
沈清秋進來之時,顧斐正抱著丸子小心地替她整理衣冠。他攜帶一身風雪,一把將顧斐扯開,親自跪在了丸子的麵前。
丸子的靈體端坐在窗棱之上,目光落在沈清秋的身上,忽然閃了一閃。
這廝靈體有些……
丸子從窗棱一躍而下,正準備貼近去仔細看看。就看到沈清秋驟然起身,丟下一句‘你照顧好陛下,我要親自去查’。然後腳尖一點,輕飄飄地消失在內殿。丸子本打算追上去,卻發覺自己無法離開鳳九天身體太遠,隻能眼睜睜看著沈清秋消失。
顧戰是這個時候到的,人才到外殿,就使了宮人來報。
顧斐慢條斯理地整理好丸子的衣襟,又親手替丸子梳理好頭發,安安穩穩地放入沉香木棺之中。囑咐好禁衛守好內殿,他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去見顧戰。
他人才一走,床榻之上突然傳來了響動。
丸子一愣,飄至床邊。就聽到自己床榻最靠裡的那麵牆裡發出了哢哢的聲響,然後從床底下爬出一個身影。是鳳輕語。
丸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晉陽宮底下有密道。
事實上,鳳輕語在經曆了顧斐發瘋之後,忽然意識到意識到此情此景,她根本沒辦法當眾拿出禪位詔書。鳳九天才遇刺身亡,她就取出禪位詔書,等同於此地無銀三百兩。可既然已經花了大代價乾掉鳳九天,那這皇位就應該是她的。拱手讓人,讓另外兩個無論誰白占了她的便宜,鳳輕語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甘心。
她琢磨著,隻要這詔書不是她拿出來,而是朝臣們親自在鳳九天的寢宮發現的。那便懷疑不到她的頭上來!
這般想著,鳳輕語將懷中詔書藏到一個好似很隱秘其實很容易發現的地方。她站在一旁,左思右想,又換了好幾個地兒。但無論哪一個,鳳輕語都覺得有些難發現。怕耽擱太久,被老二老三摘了葡萄,她乾脆做了極明顯的提示。
丸子就這般眼睜睜看著她做著一係列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安排,白眼翻到天上去。可轉念一想,自己居然被這種人一刀殺了,立即又自閉了。
鳳輕語自覺安排好一切,不敢多看一眼床榻之上的血跡,哆嗦著又從密道爬回去。
顧斐和顧戰聯手,排查起來更加嚴密。
但不知是晉陽宮的密道太隱秘還是怎麼,兩人將晉陽宮內外都翻了個遍,都沒能發現密道的入口。丸子在一旁看得心急,卻苦於沒人聽到她的聲音,一次次看著他們與真相失之交臂。不過密道入口沒找著,禪位詔書卻是一找一個準。
顧斐看著詔書上禪位的名字,忽然瘋狂地笑了起來。
顧戰還在敲著木床,扭頭看顧斐歇斯底裡的笑容有些心驚:“顧斐?”
“父親,”顧戰捏著詔書的手手背青筋根根暴起,他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忽然覺得,陛下遭遇此等不測,怕是與我有關。是我,約莫是我害了陛下……”
顧戰心驚肉跳,立馬衝過來捂住他的嘴:“你胡說八道什麼!”
顧斐卻快被滅頂的自責溺死,他將手中的詔書遞給顧戰。
顧戰將信將疑地接過去。飛快地掃完,麵上露出一種類似於荒唐和無語的神情:“陛下就是將天下拱手相讓給南宮充,也不可能禪讓給她。她到底得對自身認知有多大偏差,才會覺得偽造這份詔書,會有人相信?”
“事實上,陛下出事當日,我便將整個內殿翻了個底朝天。這個地方,我至少翻了三遍。”顧斐笑容漸漸扭曲,眉宇之中瘋魔神色再現,嚇得顧戰心口巨震。他卻不在意,繼續道,“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詔書送進晉陽宮,父親,怕是有密道。”
顧戰憶起床榻的怪異,他臉色一肅:“跟我來。”
正當顧氏父子倆正在為密道入口翻找,鳳輕語已經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自己的軟禁宮殿。
這行宮的地下密道,是鳳輕語幼年時派人暗中挖的。除了她,沒人知具體的構圖。她想到不久朝臣們便會發現詔書,將會迎她為帝。鳳輕語便激動的渾身發抖。終於輪到她來大展拳腳了。她鳳輕語,必定開創一個空前絕後的盛世!
鳳輕語愉悅地哼著歌等時,沈清秋進入了鳳輕語的寢殿。
丸子出事的消息傳來,他第一直覺便是鳳輕語。在四公主府這段時日,他不僅獲悉了鳳輕語的野心,知曉了她私下裡的所有卑劣手段,更清楚她對丸子如跗骨之蛆的嫉妒和恨意。雖說不大相信丸子會栽在她的手中,但事實便是,女皇駕崩。
沈清秋不清楚自己現如今是什麼感覺。他並未像顧斐那樣瘋魔,事實上,他非常的清醒。他二十三年從未像今日這般清醒地想殺掉鳳輕語。
果然,他才一踏入內室,便嗅到了一股不屬於整間屋子的血腥味和焦味兒。非常淡,一般人根本嗅不出來。但沈清秋素來對香料氣味兒一類的東西敏銳。哪怕鳳輕語已經用很濃厚的香味遮掩,他還是找到了氣味的源頭。
沈清秋看著沾了血跡的牆縫,目光在一旁的木架子上掃視。
須臾,握住了一個看起來格外圓潤不起眼的鎮紙,緩緩地轉了一下,哢嚓的聲音響起,牆壁上出現一道門。
幽冷的風吹過來,一陣濃烈的血腥味。
沈清秋清澈見底的眼睛裡瞬間閃過一絲血色,嗬,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