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丸子掐住的蘇衍竟然動都動不了。
事實上,蘇衍雖是文臣,但並非不懂武藝。李朝京中世家教養子嗣,講究君子六藝,蘇衍的武藝其實算京中子弟之中較為不俗的。低垂的眼簾下一雙眼幽沉詭譎,似是沒料到看著纖細的丸子武力竟如此之強,蘇衍一時間整個人都沉下來。
窗外的風吹動瘴氣林的樹葉沙沙作響。似乎有人來,正在樓下小聲地喚著丸子的名兒。
丸子這才鬆開了蘇衍,丟下一句‘今日屋中所見膽敢說出去半個字,本姑娘擰斷你的脖子’,方才冷哼著轉身離去。
人一走,蘇衍便仰躺在竹榻之上,悶悶地哼出聲來。
身中數刀,失血過多,其中一刀橫貫了整個胸膛。若非藍唯唯止血得及時,他估計真會失血而亡。蘇衍緩慢地動了動手腳,體內的瘴毒被清理乾淨,此時倒是肢體連貫了很多。不知自己躺了多久,蘇衍的意識全然清醒之後,感覺到腹中如火燒般的焦灼。
與此同時,丸子下了樓去,來人是大月族十位長老之一多羅長老的親孫女。名叫藍小風,今年才十一歲,算是跟在藍唯唯屁股後麵長大的小姑娘。
大月國姓氏多樣,其中藍算是國姓,一般有特殊意義的人才會姓藍。例如家族中出過聖女,或者本人對大月國有非常大的貢獻,或是預計會成為下一任聖女,則會被賜姓藍。藍小風從血緣關係上跟藍唯唯姐妹沒聯係,但藍小風作為僅次於藍唯唯的天才巫蠱師,小小年紀展現驚人天賦,在十歲那年被單獨賜姓為藍。
小姑娘年紀不大,一雙月牙眼,兩顆小虎牙,長得十分俏皮可愛。特彆喜歡笑,一笑起來像田野中的雛菊般燦爛暖心。
丸子摸了摸她腦袋,問她來此地所為何事。
“阿薩近來發現,瘴氣林外聚集了一批李朝的官兵。不知在找什麼人,一直在抓人周邊村落裡懂解瘴毒的人領路,試圖闖進瘴氣林。”藍小風皺著鼻子,“長老說情況有點不對勁,命我過來告知唯唯姐姐。”
丸子眼神一閃,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命人加大巡邏,盯緊了那批人。”
藍小風嘻嘻一笑,纏著丸子撒了會兒嬌,蹦蹦跳跳走了。
藍蝶影正是這個時辰回來。她在瘴氣林裡掉了一通眼淚,久久不見藍唯唯過來找她,於是又悶悶不樂地折回來。此時躲在望月樓前的石頭後麵,等藍小風走後,才憋著嘴從角落裡冒出頭。鼻子下麵兩管鼻血擦乾淨了,眼泡卻還是腫著的。
她抿著嘴有些疑慮地看著立在台階上的丸子,覺得今日的姐姐有幾分不對勁。平常最見不得她落淚的人,居然兩次冷眼看她落淚而無動於衷。
藍蝶影倒不是發現藍唯唯換了芯子,隻是敏感的心接受不了姐姐沒有追來哄她:“姐姐。”
“嗯,”丸子轉過身就走,“回來了就快點進來吧。”
藍蝶影卻沒動,期期艾艾地問道:“姐姐你是不是怪我了?”
“怎麼?”
“你是不是怪我不經你同意,將陌生人帶進了望月樓。”藍蝶影兩隻手扣在一起,用力地絞著。
不等丸子開口,她睜著一雙紅眼便率先承認了錯誤,並可憐兮兮地請求丸子的原諒,“我知道錯了。不該違反族規,擅自帶外人進入聖樓。但是姐姐,阿娘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並非故意的。當時蘇公子重傷瀕死,若再不施救定然會死在瘴氣林中。一時著急,我這才將他帶回來。”
說來,望月樓說是聖樓,其實從外觀上來看是一個靠山的竹製院子。
隻有三棟三層的竹樓,外人若不知情,必定以為隻是個隱居的小竹樓。但其實貼著山體的,大月族人挖空了整整一座山。這山體裡頭實則藏著許許多多大月族鮮為人知的毒蠱,藥蠱,奉養著一個千萬條毒蛇的蛇窟和幾百個稀有毒蟲的巢穴。
曆代的聖女製蠱研毒,全族搜羅來所需的毒蟲毒物,都是藏在此山之中。
每代聖女,族中都會特彆準備一個專屬於曆任聖女的蠱種洞窟。裡頭不僅僅是陳列著對應聖女的畢生成果,或是蠱王,或是藥蠱種,又或者是畢生製蠱的經驗手劄。甚至極不起眼的一樣東西,拿出去都可能滅掉一個城池的性命。
換言之,裡頭每一樣都是大月族威懾周邊國家的利器,也是大月族族人安身立命之本。
這也是望月樓不準外人踏入的原因。一來是為保護大月族子民的生存根本,二來是為了延續大月族的巫蠱的傳統,怕人多手雜毀損寶物。
當然,這裡頭其實還有另一層彼此心照不宣的特殊緣由。大月族多為女子,女子多情。大月族的女子彆說都性情凶悍難馴,但卻偏偏出情癡。自第一代起,每隔十幾二十年總會冒出那麼幾個為情癡狂的族人,為討外麵情郎的歡心不息盜取族中聖寶。
有極個彆瘋起來,能一次性將望月樓寶庫掏空。幾百年前就發生過一次這樣的惡劣事件,自那以後,望月樓便定下了不準本族人進入的規矩。
丸子本沒懲罰藍蝶影的意思,她自幼藏在密室不見人群,不通人情世故實乃正常。不過擅自帶人進入聖樓之事確實並非小事,必須從一開始就讓她明白望月樓的重要性。畢竟聖樓之中聖寶無論丟失哪一樣都是全族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