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淩日發生的同一時刻。
廣袤的修真大陸,無數雙眼,同時睜開。
那居住在上九州的禦神劍宗宗主,修為大乘期,傳說中足以匹敵太一子,卻始終被太一子強壓一頭的存在睜開了眼。
他大喜:“彗星淩日!是太一仙府氣數將近,天佑我禦神劍宗!”
“來人啊,傳下去,此後十年禦神劍宗弟子全員閉關修煉,十年後問劍大會,我要爾等揚眉吐氣,務必將太一仙府踩在腳下!”
禦神劍宗與太一仙府同為修真界仙門一府二宗的三大派之一。
然而,近千年來,卻因為各種緣由,禦神劍宗始終難以蓋過仙府的鋒芒。
禦神劍宗宗主麵上雖對太一子尊敬有加,有求必應,內心中卻早生取而代之之意,正苦於沒有時機。
彗星淩日,便是他最好的機會。
那藏匿於永夜海底,身長百裡,身披黑色鱗甲,背生雙翼,修真界有且僅有的一隻天階絕等蛟龍睜開了眼。
沉睡數百年的紅色眼珠子充斥著貪婪與算計:
“彗星淩日,仙門之間的勢力必將迎來洗牌,仙府隕落,新派地位未穩,正是我妖獸一族崛起的最佳時刻。”
於是,它於海底一聲長嘯。
霎時天地間所有的妖獸,不分等級,都聽到了一聲古老的呼喚:
“孩子,回來吧,回來吧。”
“是時間了。”
修真界各地的妖獸們紛紛收起自己的獠牙、觸角,開始不動聲色地朝著永夜海分批遷徙。這一遷徙過程不知會持續多少年,然而,可以確認的是,一旦當遷徙完成,這些數以萬記,十萬記的妖獸,必然會在修真界又掀起一番腥風血雨,攪合地修真界不得安寧。
那立身於中州的謝家家主,謝家第七代傳人,謝長英,同樣也睜開了眼。
謝長英是一個商人,同時也是一個修為極度深不可測的修者。他永遠擁有著這世間最敏銳的嗅覺,是以,中州謝家,才會成為修真界首富,以一屆商賈世家的身份,千年屹立不倒。
“彗星淩日,太一仙府也終究是走向滅亡了麼。”
“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不行,我要讓子陽快些回家,太一仙府,想必是不能久留了。”
不過——
危險往往也伴生著商機。
謝長英貪婪地想:這麼偌大一個仙府,若是毀於一旦了,那積攢逾千年的財富又該歸誰呢?
讓它們改姓謝,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商人重利,自古如此。
謝長英可沒有半點不忍心。隻將那貼身攜帶的算盤打得哐當作響,越打,他的眼神就越是貪婪,越是紅得滴血。
除此之外。
上九州的其他仙門,下九州魔域,各大世家,王室貴族,生活於灼日海的一眾散修們也都或前或後得知了此等消息。
各方勢力的態度不一,有的積蓄力量,有的按兵不動。
但毋庸置疑的是:
往日強橫睥睨的太一仙府,此刻卻變成了眾修眼中一塊兒待啃的肥肉。
隻等肥肉一出現頹態,各方勢力就會一擁而上,將其蠶食乾淨。
而這一切的根源,竟是一位平平無奇的築基期弟子。
這是世人絕想不到的。
*
“山河石?府主說得,可是本府鎮府的那塊兒石頭?”
劍塚內,青雪劍尊好奇地問。
青蓮道:“府裡還有第二塊兒石頭嗎?”
青雪來仙府的時日是最短的,因此她對山河石的重要性其實並不怎麼了解,隻隱約聽說過有這麼一塊兒石頭,千年來守護著太一仙府。
她還尚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也不就是一塊兒石頭麼!”
石頭能有什麼大用?她想。
“混賬!什麼叫就是一塊兒石頭!”太一府主臉色難看至極,身為府主,他最是了解山河石於太一仙府的意義:“山河石上有千年來府中大能殘存的劍意,你可知道這有多難能可貴!正是因為有這些劍意,本府才可以抵禦所有外敵,千年來固若金湯,連妖獸潮都無法入侵。”
青雪一怔:“什麼……原來如此!”
青雨劍尊說:“恐怕不止如此。”
太一府主說:“自然不止如此,如若沒有這些劍意,誰來鎮壓劍塚萬千劍靈?就算是本尊也不可能做到。”
“難怪,難怪……”
太一府主麵容呈現一種蒼老的頹敗之色,這個大乘期的修士,仙門魁首,此刻竟像幼兒一樣慟哭流涕:“難怪劍塚不翼而飛,糊塗啊,我糊塗至此!”
此情此景。
四位劍尊也不得不被府主那哀傷的情緒所感染。
青雪、青雨兩位劍尊同樣流出淚來。
青蓮劍尊性格淡漠,對仙府的榮辱興衰並不感興趣。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切。
青雪哭著,眼角餘光瞥見一臉震驚的青鶴,登時氣上心頭,一巴掌凶猛地扇了過去:“都怪你,怪你那好徒弟!”
若是放在往常,青鶴不可能躲不開。
然而此刻,府主的鎖鏈還鎖在他的身上,他根本動彈不得。
青鶴隻能硬生生地挨了這一巴掌,白皙的臉迅速紅腫起來,身為劍尊,他哪裡受過此等屈辱?於是他憤怒道:“青雪,你莫要撒潑!誰說這一切便是我徒弟所為,你們難道忘記了,她隻有區區築基期。”
青鶴的話提醒了眾人。
是啊,寧晚晚不過是一個隻有築基期的修士。
她又怎麼能捅出如此大的簍子?
青鶴道:“定然是那魔修!”
青雨眉頭緊鎖:“有這種可能。”
但眾人心中疑惑仍然是未解,魔域魔修與仙門井水不犯河水多年,如此貿然出手,是打算正式同仙門宣戰麼?
若是宣戰,又為何挑選這樣一個時機。
眼看謎團越來越多。
這時,府主想起什麼,他一揮袖,將兩個神色惶恐的內門弟子,帶到了劍塚。
這兩個人,正是負責把守仙府大門的弟子。
太一子厲聲嗬道:“你等二人,玩忽職守,令山河石被盜,可知罪!”
兩個弟子跪地不起:“府主饒命,府主饒命,我二人不知啊。”
這兩個弟子不過是金丹期修為,此刻根本連山河石被盜都沒能發現,又遑論知道自己有罪。
他們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在府主大能的威壓下瑟瑟發抖。
府主又問:“本尊問你,近一個月,不,近一年間,都有誰曾在府門處多次逗留?”
那兩個弟子終於是找到了活命的路,連忙呈上一顆珠子,道:“回稟府主,此乃留影珠,我二人每日兢兢業業把守大門,不敢生半點怠慢,一切來客,出府者,均用此珠記錄在案。”
府主拿起珠子,以靈力灌入其中。
緊接著,那留影珠綻放紅色的光芒,將其記錄的影像原原本本展示在眾人麵前。
“人太多了,這樣找要找到何年何月?”
青雪看著影像中密密麻麻的人影,忍不住煩躁道。
青雨扯住她的手:“閉嘴,消停一點。”
青雪撇了撇嘴。
而全神貫注的太一子根本沒有注意到她鬨出的小插曲。
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太一子說:“停!”
留影珠的影像頓住。
隻見那影像中,顯出寧晚晚一張白淨明豔的燦爛笑臉。
青鶴道:“這一日是她同我門下的其他弟子一同出府尋仙緣,並非她獨自出府。”
他話音落下,眾人果然看到,寧晚晚的身旁出現其他弟子的身影。
太一子揮手:“繼續——”
留影珠聽話地繼續放映。
而青鶴的內心,此刻卻已然是驚濤駭浪。
就在方才,沒有看到寧晚晚的笑容之前,青鶴一直以為,自己對這個弟子的喜愛程度並不及葉離。
畢竟,當初抱回寧晚晚,他隻是看中這孩子同葉離長得肖似罷了。
葉離中毒,需要晚晚換血。
青鶴雖然於心不忍,卻也沒有反對。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當自己再見到那張笑臉,心中竟猛然一痛。
那疼痛是真實的,是綿長的。
就好像有什麼珍愛之物即將在自己眼前打碎一般。
高冷無情的青鶴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他想,他已經原諒晚晚了。
隻要寧晚晚肯回來,他不會計較她的不告而彆,甚至也不會計較她的臨陣脫逃。
隻要她回來就好。
若她能回來……他會護著她,沒有人可以將劍塚和山河石的失竊同她扯上乾係。縱然這麼做會讓他與劍尊和府主交惡,他也絕不退縮。
青鶴毅然決然地想。
“等等!”
這時,青蓮眼露精光:“快看,那女弟子,又出現了。”
他指著留影珠上的影像,而眾人定睛一看,果不其然。
就像青蓮所說的那樣,寧晚晚的身形再一次出現在仙府大門處。然而,這一次奇怪的是,她並非有什麼出府的任務,她就好像隻是閒逛到此處一般,隻是四處隨意地看了看,便又回到了府裡。
太一子皺眉:“不對勁。”
青蓮說:“但還不夠,我們繼續看下去。”
說著,似乎是嫌方才的方法太慢,青蓮伸手一指,以一道渾厚的靈力鎖定了留影中的寧晚晚。很快,因為這道靈力,留影珠便開始顫抖。
通紅的小珠子一邊顫抖一邊縮小,最後縮小至從前的五分之一。
“這是做什麼?”
青雪忍不住問。
青蓮輕笑了一聲:“什麼也沒做,我隻是將這留影珠中出現過寧晚晚的時刻,單獨拎了出來而已。”
“什麼,那……”
青雪想說,有這種方法你剛剛怎麼不用。
下一刻,卻見麵前的留影,寧晚晚再度出現。
這一次,寧晚晚仍然是閒逛。
可她閒逛的次數未免太多了些!
尋常弟子,會有事沒事就在府門處走動嗎?不等眾劍尊找出個答案,很快,寧晚晚的動作再一次驚呆了眾人。
“她,她竟然去摸了那塊兒石頭!”
青雪大為震驚。
說實話,就算是她方才將此事怪罪在寧晚晚身上,但其實打心眼裡,她是不信的。寧晚晚那個丫頭,修為低的可憐,就算重塑了靈根,修為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漲上去。
所以她根本不信是寧晚晚拿走了山河石,隻是要把怒氣發泄在青鶴身上罷了。
然而此刻,寧晚晚的手輕輕撫摸在那塊其貌不揚的山河石上。
明明是最尋常不過的動作,眾人心中卻頓生駭然。
原來,山河石的失竊真的和她有關係。
原來這個築基期的弟子,竟真的如此膽大包天!
“還不僅如此呢。”
青蓮臉上的淡漠也終於是消失不見,他冷笑著,目光死死鎖在寧晚晚微微扇動的粉唇上:“你們看,她在說話。”
“說話……”
“她在和誰說話?”
“她的身邊明明一個人都沒有!”
“難道說,是山河石?她能和山河石溝通!”
太一子蹙眉否認了這離譜的猜測:“不可能。山河石中雖有我仙府前輩大能劍意,但這些劍意本身是沒有意識的。”
青蓮嗤嗤笑了起來:“府主,您忘了,還有個玩意能說話。”
太一子瞳孔猛地一緊。
“是劍靈,她能同劍靈說話。”
青雨有些驚恐地說。
一個築基期的弟子,竟然可以和無主的劍靈說話。
這意味著什麼?
就算是四個劍尊,也不過是隻能和自己的劍靈交談,其他人的劍靈,想都不敢想。畢竟劍靈所知道的秘密可太多了,若能和一個人的劍靈交談,也就意味著你可以了解他的一切,包括他所有的招數,他的劍意,乃至於他的缺點。
而這對劍修來說,幾乎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