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雪安靜等躺在花團錦簇地草地中央,等待著屬於自己的結局。
事實上,此時此刻的氛圍沒有絲毫的緊迫感。
相反還很祥和安定。
他甚至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
就這樣吧。
這樣也好。
到了這種地步,恐怕再也不會有任何人願意去選擇一把如此殘破的劍了。所以他就可以老老實實地收起自己的妄想,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獨自度過這一生。
也許寧晚晚出現的意義就在於此。
所以哪怕寧晚晚選擇放棄此刻的他,他也不會心生怨恨,反而會感激她。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兩人也成為了關係密切的好友,不是嗎?
欲雪自己也不希望成為寧晚晚的拖累。
可是,當他感受到寧晚晚的靠近,他聽到了寧晚晚的呼吸。後知後覺地,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有一些異樣。
寧晚晚的氣息應當是輕盈地。
此刻的她卻顯得格外沉重、急促。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欲雪終究還是沒能平靜到底,他又再度打開了自己的神識,而當他剛一睜眼,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滴滾燙的淚水,就滴在了他的劍身之上,發出了啪嗒一聲。
欲雪心頭一緊,正要開口說話,啪嗒,又是一聲。
接連不斷的淚珠滴在了他的身上。
滾燙的溫度幾乎要將他灼燒。
欲雪覺得自己的渾身都在發燙,身體異樣的感覺愈發明顯了起來。可他並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而寧晚晚也沒有發現他的異樣,隻是自顧自地嗚嗚哭著:
“嗚嗚,都是我的錯,劍靈爺爺。”
“是我太任性了才害了您。”
她緊緊抱著斷劍,似乎試圖用自己的懷抱溫暖他。她當然不會拋棄他,她隻是覺得心疼。在看到欲雪劍殘缺的劍身以後,幾乎是立刻寧晚晚就明白了自己為何後來會攀爬的如此輕鬆。
是劍靈爺爺犧牲了自己在幫她。
寧晚晚難受極了。
若是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她一定怎麼都不會逞強要登上禦神山的。
現在……
他很痛吧?
怎麼會不痛呢,身體已經殘破成如此模樣。
寧晚晚的心揪了起來。
淚水不斷地往下掉,卻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這也恐怕是她自打斷奶以後,哭的時間最久的一次。
但寧晚晚沒想到的是。
隨著時間的流逝,奇怪的事情也終於是出現了。懷中的斷劍變得愈發滾燙,像是一塊兒燒紅了地烙鐵一般。
寧晚晚沒有鬆手,甚至還任由他燒壞了自己的手:“這是怎麼了?”
她很是茫然,也有一點害怕,所以將劍抱得更緊。
欲雪此刻隻會比她更難受。
陌生的感覺叫他恐慌,他甚至以為自己可能要消失不見了。
但他沒有看到的是,他那殘缺的劍身在這股異樣的溫度之下,竟忽然發生了改變。
起先,隻是劍身之上的殘缺之初開始消失。
緊接著,劍身的長度也逐漸發生了變化。
寧晚晚驚異地睜大了雙眼,一眨也不敢眨地盯著手中的斷劍,然後,便見證了一個奇跡。
“劍靈爺爺!你看,你的身體!”
她驚呼著。
萬萬沒有想到,從出生起就是斷劍的欲雪,竟然在這種時候,重新幻化出了下半截劍身。
褪去了破舊的外殼。
新生的欲雪劍絕對是寧晚晚此生見過最美麗的靈劍。
劍身通體剔透雪白,如落雪飛花。
而劍刃又鋒芒畢露,處處暗藏殺機。
“好美。”
寧晚晚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身為一個劍修,她必須承認,自己被眼前的靈劍所徹底折服了。
她可以為了得到他而去做任何事。
但此時此刻擁有了全新劍身的欲雪,卻正在承受著劍靈一生中最難捱的痛苦。
那是因為,在痛苦的土壤之上,往往綻放著鮮豔的花。
欲雪也是如此。
但他也終於明白,曾經父親在他耳邊的溫柔叮囑意味著什麼。
父親總是說:“長大就會好起來的。”
曾經的他以為那是一句無聊的安慰之詞,甚至因此感到不甚厭煩。
什麼叫長大,什麼叫以後?
明明不會好起來的,卻為何要編造這樣一個一戳就破的謊言呢。
但他卻沒有想到,對於一個人類與劍靈的結合體來說,的確,隻有長大才會好起來。今天,是他的成年之日,也是他重獲新生的日子。
舊的軀殼正在褪卻,新的身體又不斷延伸。
生長的痛苦不亞於毀滅重塑。
但此時此刻的欲雪心中確是無限歡欣,在痛苦中,感受著愉悅。
因為他知道,隻要自己挨過這段痛苦,等待他的就是新生,就是光明。
這曾經是他的夢寐以求。
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空中弦月。
欲雪曾經幻想過這一日若果真來臨,他會做什麼,但他卻從未想過,此時此刻,就在光明來臨之前,有一件事,近在他的眼前。
他堅定了信念,沙啞著聲音開口:“打開你的靈府神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