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查到陸雲澤住在平縣曾家村時便有些疑惑,但因為陸雲澤不提自己的親戚,他也就沒想到陸文傑和陸雲澤有關係,隻是躺在床上平靜的將自己兒時是怎麼喪母,又被後媽賣給了人販子,進了陸文傑和張紅盼家裡的事情說了。這對夫妻本來是沒孩子的,經不住村裡人的念叨才下決心買個兒子,但又因為出不起高價,隻能領回來一個已經八歲的賀邵承。可過了兩三個月,張紅盼就懷孕了。
接著生下來一個男孩。
賀邵承的日子當然就不會好過了。
買他花的那一千塊成了張紅盼心裡的一根刺,畢竟這個年代的一千塊對於一個農村人來說就像是身上的一根骨頭。她有了自己的兒子,自然越看賀邵承越不滿,而賀邵承也始終沒有對兩個人有任何討好。男人並沒有說自己都遭受了什麼,但陸雲澤心裡明白那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日子。上輩子的他隻能安靜的聽著,輕輕的抱住滿身傷疤的人;但這一輩子……他還可以改變。
陸雲澤一路從曾家村跑到了陸家村,路上遇到認識的人都沒打招呼。
十三歲的身體居然還比他二十幾歲的要好一點,一路跑著也隻是不停地喘氣。隻是他不怎麼認識大伯家,不得不問了幾個村民才跑到地方。才剛到門口,他就聽到一個尖銳刻薄的女人在詛咒痛罵著什麼,還伴隨著一下一下打人的悶響。陸雲澤的麵色瞬間就慘白了,而隔壁人家門口嗑瓜子的老太卻是見怪不怪的搖了搖頭。
“你個小兔崽子!你個野種!那兩塊錢是不是你偷的?!你膽子大的很啊!都來摸老娘的口袋了!果然是個賤貨!”張紅盼高高舉著一個雞毛撣子,一下一下的搭在少年的身上,“賤種!老娘當初就不該花一千塊買你這個賤種!”
陸雲澤看到這一幕時,渾身都僵住了。
那就是賀邵承,但隻是一個還瘦小的,比他都矮的賀邵承。少年正沉默的挨打,也不反抗,也不辯解,好像那一下一下的抽打都根本不疼一樣。陸雲澤的心口頓時就像插了一把刀,疼得他連呼吸都顫抖。他無法忍受任何一秒這樣的場景,立刻就高喊了一聲“伯母”。
張紅盼注意力之前都在打孩子上,這才發現自家門口站這個渾身乾乾淨淨的小男娃,像是縣城裡出來的。
“這是……”她不怎麼認識陸雲澤,畢竟陸雲澤父親早早的就被拖拉機撞死了,後來也算是分了家,把那小侄子給他媽家裡人帶了,和他們陸家沒什麼關係,過年過節都不走動。陸雲澤也知道她不認識自己,又抿著唇喊了一聲“伯母”。
“我是陸雲澤。”
“哦……哦哦,雲澤啊。”她這才慢慢的想起來了,雖然尖酸刻薄,但農村基本的待客之道還是有的。她還沒發泄完自己的怒氣,此時隻能忍著,捏著雞毛撣子嗬斥賀邵承去後院兒掃地。接著她又露出個笑來,“雲澤今個怎麼來了?進屋坐,伯母給你燒一碗粉絲啊。”
陸雲澤焦急的瞧著已經走到後院去的賀邵承,心口慢慢的涼了。
他其實還是生了一點念頭的——他都回來了,說不定賀邵承也回來了呢?然而就剛才對方那像陌生人一樣的一眼,陸雲澤就意識到隻有他一個人了。他很想去跟著看對方,不管不顧的把賀邵承拉去自己家裡,再也不在這裡吃苦了。可是理智強扯著他進了屋,讓他在擦的黑光發亮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張紅盼去廚房牆上拿了一小把掛著的粉絲,又把櫥櫃裡一個放了好久的碗拿了出來。粉絲燙一燙就好,稍微加點鹽就算是農村這個年代接待客人的標準了,而從碗裡撥進來的,已經煮的又小又硬的雞蛋則是用來看的,並不能吃。她抽了雙筷子去正屋裡頭了,陸雲澤還坐著,但小臉卻繃緊了,似乎是在想什麼心事。張紅盼把粉絲往自己侄子麵前一放,這才擦擦桌子坐下來了,“吃啊,這次來伯母家有什麼事啊?”
陸雲澤一點胃口都沒有,也沒碰那碗粉絲,而是從口袋裡摸出了那五塊錢,“馬上就月中趕集了,我姥爺最近嗓子乾,要拜托大伯帶一點金銀花。”
張紅盼看見那五塊錢就笑了,趕忙收下了,“好嘞,好嘞,我一定讓你大伯帶啊。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以後有需要都來伯母家。”
“嗯……”陸雲澤終於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口粉絲到嘴裡。
他其實並不想吃,但張紅盼還在,賀邵承則在院子裡,他一定得找到帶賀邵承走的辦法才行。
“伯母……剛才那個男孩,是誰呀?”他一邊吃著粉絲一邊問,一雙烏黑圓溜的眼睛瞅著對方,讓人生不出一點氣來。
張紅盼剛收了錢,正開心呢,不過提到賀邵承又不爽了,嫌棄道:“他啊,就是個小/逼崽子,前幾年花了一千塊買的,虧死我了。供他吃供他喝,還投錢,真是養了個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