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從辣醬廠發達了,曾老頭一個鰥夫也忽然成了香餑餑,要給他牽線搭橋來個續弦的還不少呢!他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再怎麼打理自己,也已經是個老頭的樣子了,但居然還有人能夠找到三十來歲沒結婚的姑娘,說要給他說親。他曾國強每次都被惡心地渾身一抖,那是談都不想談這個事的。一方麵,他這輩子就愛自己妻子一個,就算妻子已經走了,他也絕不肯變心;另一方麵,他都什麼年紀了,自己過就自己過唄,再去找一個能當他女兒的媳婦,丟人不丟人啊?
他對彆的都沒什麼喜歡的,讓一群想要討好討好曾國強的人都根本無從下手;隻有陸雲澤和賀邵承兩個人知道——姥爺,喜歡《知音》,喜歡的如癡如醉,每晚都得看兩篇文章才睡覺呢!
他們兩個成功地賄賂了曾姥爺,曾國強喜滋滋的,抱著那幾本平縣買不到的特刊,都想直接上樓看書去了。不過這會兒也不是看書的時候,所以他還是先把書放在了茶幾上,開始給外孫和小賀弄茶,弄零食。老人家對小輩好,也沒什麼彆的方式,就是給吃的,給穿的,再給點紅包。他拿了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好茶葉出來,用開水咕嘟咕嘟衝了一壺茶水。
“麼兒,小賀,來喝點,這個是正宗的龍井呢,我花好多錢才買到的一小盒……”
“哎,姥爺,你怎麼忽然舍得了?”陸雲澤在椅子上坐下了,拿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拉到自己麵前,然後吹一吹,沿著邊嘬一小口,“這可不是咱們家姥爺的作風。”
“不就是有的時候來人麼,所以廠子裡怎麼都得備著點好茶葉。我也就拿了這一小盒回來,還舍不得喝呢!”曾國強笑了,露出了這個年紀老人家少有的整齊牙齒。他和陸雲澤一樣,刷牙的習慣特彆好,不過原先還抽旱煙,所以有那黃垢;現在戒煙這麼久,牙齒早就刷乾淨了,一顆比一顆白,一點掉牙的前兆都沒有。
賀邵承也拿了一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這會兒還沒到該吃晚飯的時候,曾姥爺就給他們泡茶,又去拿點心出來,一塊兒坐在桌邊聊最近的事情。孩子們的學習他現在
都已經很放心了,得知他們又考了第一之後,連平時不上課該乾什麼都懶得問。曾國強也知道賀邵承在炒股,就問了問他股市裡的情況——
“暑假的時候,小賀你說你全給退出來了。我聽說最近好像又開始漲了。”
“嗯,十一月的時候又買了一點,後來就開始漲了。”一口清茶讓他的嗓子十分舒服,賀邵承抿唇笑了笑,“現在我和麼兒手裡的資金很多,姥爺你那邊需要錢嗎?我覺得我們兩個拿著那麼多也沒意思,不如像姥爺你之前說的,拿去建希望小學,初中,讓農村裡的孩子讀書。”
“哎,真的?”曾國強想了想,“我一個老頭子,其實是不太好意思和你們小輩要錢的。不過廠子那邊生意雖然好,但也沒好到能夠買地,建小學,再請老師的地步。我本來以為建個房子也很便宜的,但之前光是新廠子裝修就花了那麼多錢……”他歎了口氣,“小賀,你手裡有多少閒錢?稍微給點姥爺,姥爺要不就早點把這個計劃提上日程。”
“給五百萬吧。”陸雲澤在邊上晃了晃腿,“我和賀邵承拿著那麼多錢也沒有用,吃喝早就不愁了。而且姥爺你不用擔心,賀邵承這個人……就是個天生的賺錢腦子,上次三百萬變成兩千萬,這回他已經把一千萬翻成兩千萬了,年後我們過去賣了,估計也賺的不少呢。你那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們三個都是一家人,計較什麼長輩小輩的呀?”
曾國強聽著那數字,愣了愣,雖然早就聽說過小賀的厲害,但此刻還是忍不住地感慨了一聲。
“不過五百萬……是不是太多了?建個學校雖然費錢,但也沒到那個程度……”
“姥爺你就多建幾所唄,弄個小學初中高中配套的大學校。”陸雲澤抿著茶杯,又嘬了一口茶水,“反正這些錢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拿出去做點正經事呢。”
“那好吧,早一天建,鄉下的孩子們就能早一點進去讀書呢。其實就光是咱們廠子裡的員工,就有原先家裡女兒輟學的……現在拿上了工資,才能回去讀書呢!畢竟現在讀書什麼的太貴了,還是太貴了……”曾姥爺點了點頭。
“那姥爺你建的學校,就是免費的那種
咯?”陸雲澤剝了個橘子,分成三份分彆給了賀邵承和曾姥爺,“如果辦免費學校,那麼入學的要求就必須嚴格,最好是那種家裡不讓上學的孩子來。否則要是貪便宜的家庭來把免費名額占了,那真的沒書讀的孩子們就還是沒書讀了。”
“嗯,這個姥爺早考慮到了,要是辦起來,肯定要一個個審核,看到底符不符合條件。”橘子甜蜜蜜的,曾老頭吃了一片,立刻又放了第二片到嘴裡,“總之啊,還是要讓孩子們讀書,讀書才能真的出息喲!”
“那姥爺你就再添個獎學金唄,能考上其他高中的學生,幫他們付掉高中學費。”
三個人坐在一起聊著建小學的事情,再稍微吃吃東西,倒也一會兒就差不多該吃飯了。賀邵承是胃口大,還吃得下晚餐的;但陸雲澤肚子小,是真的不行了。曾國強還要去給他們兩個買燒雞,不過被陸雲澤拒絕了。他現在想隻想喝點粥,搭點鹹菜,彆的什麼都不要。
賀邵承也不挑,表示白粥就行。
饒是如此,曾姥爺還是給他們去菜市場買了一斤剝好的毛豆,炒了份鹹菜毛豆出來,給孩子們搭著吃。
汽水兒帶著崽子們在院子裡玩,隔壁家大黑在主人下班回家之後也終於被放出來了,火速趕來看自己的媳婦和孩子們。兩條大狗,四隻小狗,圍著一個皮球就能玩得開開心心,給院子裡添了不少熱絡。陸雲澤忍不住又去抱了一隻小奶狗在懷裡,左邊摸摸,右邊摸摸。小狗被他摸得四腳朝天,帶著奶音顫著“汪”,那聲音真的是惹人喜愛極了。
賀邵承也低笑著摸了摸小狗的肚皮,圓滾滾的,真的像是一頭小豬了。
現在家裡也有電視,有收音機,有空調,那是什麼都不缺,所以夜生活也豐富的很,一點都不用像當初那樣,坐在院子裡看看星星就回去睡覺。就連鄉下的老房子,曾國強也去讓人把電路改裝了一下,在兩個房間裡分彆安了空調。
曾國強給外孫和小賀切了水果,三個人帶著狗崽子,一塊兒坐著聽晚間新聞。
其實不僅是他們家的生活條件在變好,從90年到93年,整個社會的物資都在變得豐富了起來,已經有許多老百姓明顯地感覺到手裡
可支配的錢變多了。像當初在曾家村當鄰居的李嬸子一家,如今也早就在縣城裡買了房子,全家都過上了“城裡人”的好日子。廠子裡從農村搬到縣城的更是比比皆是,每個人的日子都充滿了奔頭。水果吃了個乾淨,陸雲澤晚飯時不肯多吃,現在卻又抱著那花生袋子,一會兒剝一個,一會兒又剝一個。
賀邵承甚至都不用動手,就有已經掰開的花生米送到他的唇邊。
隻是有曾姥爺在邊上,他不能像過去那樣,抱著麼兒的手將花生米吃下,再去摟著人,嘗一嘗對方嘴裡的花生味。
孩子們回來了,曾姥爺也挺高興的,難得陪著他們到了十點鐘才回臥室睡覺。他老人家忙得很,明天早上七點鐘又得起了,所以還要快點睡呢,隻能看個幾頁的《知音》。陸雲澤和賀邵承在浴室裡各自衝了把澡,也回房睡覺去了。雖然這間屋子沒有上海的小彆墅那麼好看,但依舊,兩個人躺著也挺舒服的。
“回家真好。”陸雲澤靠在了賀邵承的胳膊上,輕輕地蹭了蹭,“有姥爺在,就總感覺自己還小呢。”
賀邵承摸著他的頭發,輕輕地在麼兒的麵孔上啄著:“嗯,就是不能隨便親你了。”
“你這家夥,腦袋裡除了親還有什麼呀?”他笑了起來,卻是主動和賀邵承貼了貼唇瓣,“剛好讓你收斂一點。在上海,我感覺你有的時候都要在學校裡親我了……你可太放肆了。”
賀邵承也勾起了唇,嗓音低沉而充滿磁性:“喜歡麼兒,控製不住。”
他每次這樣說話,陸雲澤都沒有辦法再反駁了,就隻能抱著他再去親親,然後靠在一塊兒,小聲的說上一兩句“喜歡”。他們都是第一次談戀愛,這種話語好像怎麼說都說不膩,在賀邵承的心裡,光是低喃“麼兒”這兩個字,都能泛起一股甜蜜來。他一點一點地吻著自己的麼兒,哄著人說了好幾遍“喜歡賀邵承”,之後還覺得不夠,要加上一個“最”字。陸雲澤被親得氣都喘不過來,暈乎乎的被他抱在懷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不過,一邊被親的時候,他也在想另外一件事。
賀邵承要過生日了。
今年,給他送什麼禮物呢?
他
們兩個早就不是當初一窮二白的時候了,那會兒剛出門賣蝦餃的時候,攢夠了錢去小餐館吃一頓十來塊錢的飯都高興得不得了。但現在賀邵承不缺錢,股市裡動一動就是大幾百萬,買東西送給他似乎都什麼意義。陸雲澤明明已經睡著了,但夢裡都在想這個事情。
他知道如果主動問賀邵承要什麼,賀邵承肯定說什麼都不用,或者就抱著他又親一遍……
如果他們兩個都長大成年了,那他是能把自己當做禮物送給對方。
但是,現在……還不行呢。
陸雲澤睡得暈乎乎的,第二天早晨起來,曾姥爺都已經走了。賀邵承是和姥爺一塊兒吃的早飯,這會兒見麼兒起床了,就去把粥和小菜什麼的熱了熱,讓他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吃。陸雲澤是真的懶,吃完了之後連碗都是賀邵承去洗的,他就揉揉眼睛抱著兩隻小奶狗,繼續靠在桌子上歇著。不過成天在家裡呆著也不是個事,就算外麵天氣冷,也還是該出去走走的。於是差不多九點多的時候,陸雲澤就和賀邵承一塊兒換上了外套,到街上散步去了。
將近半年沒回平縣,這個縣城又在悄然之中改變了許多。
原先隻有五六家飯店的餐飲街現在已經開滿了大餐廳,裝修也比過去高檔了不少,是個人來人往的熱絡地方。北大街那一塊兒也冒出了無數的小服裝店,小飾品店,甚至連私人裁縫店都有了。在過去,這種靠自己手藝的活兒還是很低下的,人們都覺得去國營廠上班才體麵。但現在,這些有一技之長的人也敢開個店鋪了,還生意十分不錯。
陸雲澤瞧見的就是一家手工毛衣店。
這個年頭會織毛衣的人很多,尤其是姑娘們,聚在一塊兒就會順手織個毛衣,左右都是手指頭上的活計,不影響嘴裡聊天的。但是畢竟自己手織沒有彆人專業,不少花紋織不出來,那種交疊的配色也弄不好,想要追求更高檔的手工定製,就得來這種店鋪了。這家店鋪的老板就是兩個阿姨,一邊坐著一邊在織呢。牆上還掛了不少已經織好的,之後要交給顧客的衣服作為展示,每一件都彆具特色。
陸雲澤的心忽然動了一下。
花錢買生日禮物肯定是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