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化塵和田幼菱在門外吹了一會兒涼風, 才被不情不願的主家請了進門,隨意安排在兩個廂房裡。
看門老人留下衣服熱食傷藥還有一袋碎銀子,話裡話外暗示他們休息好了趕緊離開。
連化塵神色不虞。
好歹也是親戚, 麵都不露一下,竟然讓一個下人打發了他。
等他武功蓋世,有求他的時候!
田幼菱沒有說話,默默換了衣服,先給自己處理完傷口,然後照看起連化塵的傷勢。
連化塵毫無根基, 被灌了一甲子的深厚功力, 筋脈承受不住,皮膚表麵微微開裂, 看起來有些恐怖。
這也是老島主當初設下封印的原因, 不然連化塵恐怕當場爆筋而亡。
連化塵看著柔情似水, 絲毫不嫌棄自己的田幼菱,心生愧疚, 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出凶手,為你報仇雪恨!”這時候連化塵還不知道那群人的來曆, 當初老島主傳功後扔了一塊令牌就死了, 什麼都沒交代。
田幼菱淚眼朦朧,靠在他的胸膛上, 緊咬著牙關。
兩人卿卿我我,坐下吃飯,飯還沒入口, 外麵突然響起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熱熱鬨鬨往他們這邊靠近,越來越響, 隱隱約約,好像聽到了什麼報喪。
不過兩人疑惑一下,拋之腦後,他們剛來此處,人不生地不熟,肯定和他們沒有關係。
剛才進府的時候,冷清平淡,也不像有喜喪事的模樣。
兩人繼續用膳,推測凶手的來曆。
與此同時。
白發蒼蒼的看門老頭探出腦袋,看到門外停了一隊吹鑼打鼓的戲班子,和圍觀看熱鬨的百姓,一臉問號,不禁高聲問道:“你們認錯門了吧?我府上沒有請戲班子。”
為首的戲頭子停下奏樂,抬手一揮,其他人立馬停下動作,一時間場麵安靜得不行,落針可聞。
戲頭子清了清嗓子,在眾人矚目下,捏了捏袖兜裡的銀子,連說帶唱道:“我等是給你們府提前報喪來了!”
話音未落,眾人麵麵相覷,看門氣的跳腳,指著他們破口大罵:“你們等著!我去找老爺!”
看熱鬨的路人心道,這戲班子和劉府有仇?人家好好的,突然上門報喪,不是詛咒人家死嘛,太惡毒了!
戲班子收錢辦事,繼續吹打起來。
賀東辰跟在後麵,等著看戲。
不一會兒,劉老爺怒氣衝衝出來,身後帶著幾個老弱病殘的家丁,拿著家夥,準備將戲班子叉出去。
戲頭立馬揚聲:“劉老爺!我等一片好心啊!你且聽我一言!”
劉老爺怒發衝冠:“你說!今天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我打斷你的腿!”
任誰好好的,被一群人吹鑼打鼓上門報喪,誰不晦氣。
連化塵和田幼菱聽到動靜,好奇趕來,混在家丁身後,冷眼旁觀。連化塵甚至還想著,他出手的時候到了。
眼光八方的戲頭子一看這一男一女,和描述相符,頓時多了幾分底氣,大聲說道:“田家滅門一事,劉老爺知道吧?”
劉老爺皺眉,更加晦氣了,那田府一百多人被滅了口,據說連狗都沒放過。
“你說這做甚!?”
劉老爺不懂,其他人也不懂,隻有連化塵和田幼菱臉色一僵,心道不好。尤其是田幼菱,想到慘死的家人,搖搖欲墜。
戲頭子道:“田家滅門,就是無妄之災,全因好心收留了一個叫連化塵的小子!一門一百三十口,連繈褓中的嬰兒都沒放過,據說那天夜裡慘叫連天,大火燒了一天一夜!”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真的假的!田家死的也太冤枉了吧!?
“不僅如此,那連化塵原本是威風鏢局的學徒,大夥可以去打聽打聽,威風鏢局前段時間是不是走鏢死了一隊人,根本不是什麼普通劫匪作亂,那些人都是衝著連化塵來的!”
“那連化塵身上有什麼寶貝不成?”人群中,一個彪形大漢問道。
其他人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劉老爺摸了摸腦袋,還是不懂,這個他有什麼關係。
戲頭子不緊不慢問:“劉老爺,你府內,可有一個叫連化塵的人?”
“沒有!”劉老爺立馬就道。
然而下一刻,旁邊響起一道驚恐的聲音,隻見看門的老人顫顫巍巍道:“老老爺…今天有一個叫連化塵的小子,據說是夫人的遠房侄子,前來投奔,夫人讓我給安排在廂房了……”
“什麼!?為何不知會我一聲!”劉老爺頓時驚慌起來。
看門支支吾吾,打秋風的親戚,夫人當然是選擇摁下來,告訴老爺不是自找沒趣,臉上無光。
劉老爺顧不上發火,趕緊讓人把那什麼連化塵趕出府,那可是滅門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連化塵和田幼菱就在門後,來不及避開,被逮了個正著。
“我自己走!不用你們請!”連化塵陰沉著臉,一把揮開家丁,不經意間用了內力,家丁重重撞到門上,痛苦倒地。
眾人一驚,立馬退後幾步,避開連化塵,生怕他出手傷人。
劉老爺咽了咽口水,聲音微弱道:“我們普通人家,經不起打打殺殺,你們走吧,放過我們一家。”
劉府隔壁的人家同樣道:“就是,快走快走。”
萬一劉府出事,火燒到他們身上怎麼辦?
眾人看著連化塵,想看瘟疫一樣,避之不及。
大家隻想活命。
而連化塵卻覺得,自己被所有人背叛了!
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就在這時,田幼菱站出來,柔聲為他辯解:“連大哥也是受害人,大家要恨,就恨那些窮凶極惡的殺人之人。連大哥是無辜的。”
原本戾氣橫生的連化塵心中一暖,看向田幼菱的目光無限溫柔。
兩人含情脈脈,戲頭子突然開口:“這位小娘子,你莫非就是田幼菱?那個將連化塵帶回家,害的全家滅門的人?”
眾人一驚,不可置信地看向田幼菱,這全家都死了,沒有一刀捅了連化塵,還為他說話!這畜牲都知道護主啊。
眾人議論紛紛,目光嫌惡。
田幼菱卻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定會為家人揪出凶手,報仇雪恨。連大哥是無辜的,我不怨他。”
“哇,你全家一百三十口都死了,你還講究冤有頭債有主!!來來來,大家看看看看,聖人轉世在這裡,這裡!”
“此言差矣,聖人知道自己帶累了家人,早就自裁謝罪了。”
田幼菱麵對千夫所指,蒼白著臉,最後白眼一翻,暈死過去。
“幼菱!”連化塵驚呼,抱著她擠開人群,匆匆離去。
戲頭子立馬帶上家夥,跟在後麵吹鑼打鼓,宣揚連化塵的事跡,恨不得宣揚的儘人皆知。
連化塵抱著田幼菱滿街找醫館,戲班子吹鑼打鼓緊追不舍,後頭還跟著一群看熱鬨的吃瓜群眾。
一群人招搖過市,沒過一會兒,整個杭城都知道了,連化塵是個災星,讓人滅門的那種!
連化塵所到之處,無人敢接近,他抱著田幼菱,孤立無援,連錢都不好使,最後隻能匆匆出城,尋了處破廟安頓下來。
戲班子將人趕出城門就收工了。
賀東辰給了尾款,背著劍離開。
連化塵不是走哪哪死人嗎?既然如此,就讓他走哪哪沒人。
連化塵真的無辜嗎?他不知道自己後麵一大群緊追不舍的殺手?
他知道,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是他依舊招搖過市,連累一個又一個的無辜之人,他滿心想著找一處庇護之所,卻絲毫不考慮彆人的安危。
就好比這次的劉府,最普通不過的人家,連看門的都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一門從沒打過交道的遠房親戚,連華塵就敢帶著田幼菱登門,帶著屁股後麵的一大堆殺手。
現在被趕出來,說不定還記恨上了呢。
連化塵這麼不顧旁人安危,踐踏旁人的情義,既然如此,賀東辰當然要替他好好宣揚一番。
簡而言之,讓他社死!讓他嘗嘗什麼叫真正的孤立無援,被全世界拋棄。
破廟中,田幼菱悠悠轉醒,望著頭頂忽暗忽明的蜘蛛網,良久才張了張乾澀的嘴,發出聲音:“連大哥?”
昏昏欲睡的連化塵立馬驚醒,就這火堆的微光,扶起田幼菱,滿臉擔憂:“好些了嗎?哪裡不舒服?”
說完狠狠砸了下身下的破稻草,憤憤道:“那些愚民!毫無主見,人雲亦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