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何泰華起了個大早,親自開車,帶著妻子女兒來了壽康巷。
說實話,壽康巷這地方,他是沒好印象的,一進巷子就覺得陰沉沉的,恨不得馬上走。換做平時,他一輩子都不會進這種地方,可誰叫現在,何音是秦箴秦少預定的未婚妻呢?
少不得捏著鼻子進來。
到了11號門口,何泰華看著那兩棵陰森森的大槐樹,再看看那仿佛年久失修、隨時可能塌下來的房子,想想何音那個“玄學少女”的稱號,無論如何都不肯進去了。
“何音?何音!”
何泰華一輩子沒這麼耐心過,足足叫了快五分鐘,才看到何音的身影在三樓的窗戶上出現。
一看何音,他就來氣。
大約因為何音從來不認同他這個父親,所以他分外想擺出父親的威嚴來。
“你怎麼這麼晚才起來?趕緊梳洗,跟我們去拜你的爺爺奶奶。”
何泰華覺得自己搬出這個理由非常光明正大。
你跟我這個當爸的置氣是一回事,但祖宗的麵子,你不能不給,對不對?
可沒想到,何音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連應一聲都懶得,又從窗後走了。
“……!”何泰華氣得差點直從鼻孔噴氣,扭頭對梁雙雲抱怨:“看看你生的好女兒!”
梁雙雲一如往常地沒回嘴,站在原地,看著院子裡的一切,幽幽地歎了口氣。
“爸……”何瑩瑩搓了搓手臂,害怕地依偎著梁雙雲,小聲說:“這地方感覺怪怪的,我們還是走吧,不要等何音了。她不喜歡我們,我們又何必自討沒趣呢?”
“你懂什麼?”何泰華嗬斥了一聲,又開始叫著:“何音?何音你給我起來!”
又叫了好一會兒,何音沒來,倒是一輛車停在了旁邊,一個舉著自拍杆的人走了下來。
“你好,請問你是茂禾日化的總裁何泰華何先生嗎?我是個自媒體記者,可以采訪你嗎?”
這人就是昨晚給何音做直播的人,外號老瓜。
老瓜自詡是個有道德的自媒體,專門曝光人渣。對他來說,關注豪門八卦那都是副業,他的人生目標就是用視頻記錄人渣,讓人渣遺臭萬年。
在老瓜的觀念裡,對人渣嘛,就不用講什麼仁義道德了。所以,他故意把話說得含糊。
何泰華這個年紀了,知道什麼叫直播,知道什麼叫記者,但是一提自媒體,他就分辨不清楚了。聞言,何泰華覺得機會來了,這是個逼何音認父的好機會。
他抖抖西裝外套,點了頭,雙手交握在身前,說:“沒錯,我就是何泰華,你要采訪我什麼?你哪個電視台的?”
“我是個自媒體記者。”老瓜繼續耍詐,開始問:“何總,據說你是何音小姐的親生父親?”
“沒錯,我……”何泰華一點頭,準備開始控訴何音的不聽話,誰知老瓜的嗓門大說話還快,一下子打斷了他。
“那何音就是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親生女兒咯?為什麼養女住在家裡錦衣玉食,親生女兒住在鬼街?這房子也太破了吧?”
因為他把親女兒攆出來!不過,這話怎麼能說呢?話一到嘴邊,何泰華就改了口:“這是她自願的。”
“這就是承認了!”老瓜對著鏡頭咋舌,舉高自拍杆將周圍的環境拍了一遍。“看看,收養的女兒住在千萬豪宅,哇,手上這個是愛馬仕限量包,得幾百萬吧?”
彈幕裡一片憤慨。
[養在身邊確實比較有感情,不要求一碗水端平,但這也太差彆待遇了吧?]
[臥槽?這是真的?親生女兒跟養女之間的待遇也差太多了吧?]
[老頭偏心偏到太平洋彼岸去了!]
何泰華哪知道彈幕在罵他,還在重申:“何音是自願搬來這裡的。”
“為什麼啊?”老瓜故意問,話音剛落,便聽個清泠泠的聲音說:“為了跟何家斷絕關係。”
老瓜一聽這聲音就興奮,忙將鏡頭轉了過去,隻見何音一身黑色連衣裙,半長不長的發垂在肩上,整個人清爽之中,又透著不可侵犯的清冷。
她走來,將手上的文件舉起,質問:“何泰華,這文件是不是你簽的?”
她居然把合同帶出來了!何泰華臉色一變,劈手就要搶奪。老瓜一秒將鏡頭對準了他,大聲喊:“哇!要硬搶了!中年男人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居然對未成年動手!”
何泰華的動作一頓。他努力咬咬牙,收回手,扯出個笑臉說:“何音,自家人的事,鬨到新聞上乾什麼?你也太不懂事了!”
“誰跟你是自家人?”何音屈指談了談合約,對記者說:“麻煩給個特寫鏡頭。看清楚,合約上白紙黑字,蓋了紅手印,簽了字,有公證處的蓋章,寫得明明白白。我跟何家,尤其是你,何泰華先生,沒有任何關係。何泰華,你想毀約嗎?”
何泰華瞪眼:“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你就這樣跟你爸說話?”
“哦?是嗎?我不信。”何音微笑,將合約往窗台上一拋,揉了揉手關節。“除非你給我驗證驗證。”
那拳頭揉得咯咯響,何泰華不由得後退一步,實在不敢想她要驗證什麼,。
何音冷冷地笑了一聲,她沒打算真的動手,打傷了還得賠錢呢。她沒錢,就是嚇唬嚇唬這外強中乾的狗比。
“何泰華,擺在你麵前的有三個選擇。一,承認合約,遵守合約,滾遠點。二,違反合約,我馬上請律師,告你違約,請你準備好違約金。三,死皮賴臉纏著我,那我一點也不介意,用點‘非科學’的手段對付你。”
何泰華的心一驚:“什……什麼非科學的手段?”
何音的神態似笑非笑:“我在邱家時,問過廖莉,她作惡,難道不怕天打雷劈嗎?”
她是說……何泰華的臉色一白,還梗著脖子強調:“我是你爸爸,哪有……”
話音未落,黑貓在院子裡拋了一枚符咒。
“轟隆——”一聲,大晴天的,半空竟然炸了雷!
何泰華的雙腳一軟,直接摔在地上。
“爸爸!”何瑩瑩趕緊扶住他。
“看來何先生是要選3了,沒問題的。”何音笑得幽冷幽冷的。“何泰華先生,我先送你四個字,‘虧損倒閉’。至於律師……”
“我幫你請!”
一輛奔馳停在路邊,穿著黑色連衣裙的少女大步走來,揚起下巴說:“不要臉的人光罵是沒有用的,得讓法律來教訓他!”
何音一看來人,登時驚喜:“你出院了?”
竟然是邱子珊!
她不是昨天還因為肺炎,在醫院半昏迷著嗎?這麼快就好了?
“對啊,多虧了你。”邱子珊對她燦爛一笑,沒了轉移厄運的陣法,她作為汪家的血脈,福運加身,病馬上就好了。
“從今天起,你何音就是我汪家的恩人,我汪子珊最鐵的姐妹,我兜裡有一塊錢,都要給你花八毛。”
汪子珊……何音咀嚼著這個名字。
從邱子珊到汪子珊,少女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從前的邱子珊,叛逆、羸弱、蒼白、憤世嫉俗之外,還充滿了絕望,就像從深井裡攀著蜘蛛絲往外爬的少女。明知不可能逃脫,卻貪戀頂上漏下的光,然後一次次絕望,一次次摔回深井。
而現在的汪子珊,她依舊狂妄、囂張,但眉目間已經沒有了絕望。
她宛如浴火重生的鳳凰,對著鏡頭殺氣騰騰地宣布:“誰敢找你麻煩,就是跟汪家作對,本小姐就讓明成找他的麻煩!是不是,明成?”
季明成一身黑色的西裝,捧著個盒子從車上走下來,恭敬地站在她身邊,俯著首。
“是。”
光有汪子珊一個,何泰華還敢囂張,不就是個沒爹沒媽的小姑娘嗎?但是看到季明成,何泰華的氣勢不覺一矮。
“季特助?”
季明成在商場上的名聲,可不怎麼好,得罪了他,茂禾日化不知道吃多少虧。
“何總,你好,麻煩改下稱呼。”季明成嘴角一絲冰冷的笑。“鄙人剛剛升職了,出任暢帆集團總裁。另外,這位是我們的汪董事長。”
何泰華看著眼前的少女,眼神都變了。
邱子珊……不,汪子珊才剛滿18歲吧?這就是身價千億的暢帆集團董事長了?連帶著季明成都成了暢帆集團的總裁?
這下何泰華又不敢嘲諷汪子珊了,隻好對季明成笑了笑:“汪董事長,年紀真小……季總,好本事啊,真是姻緣美滿。”
季明成抬手就打了個電話:“喂,宋律師嗎?有人造謠我們汪董事長,另外對方還涉嫌嚴重違約,等一下委托人會跟你聯係的,你一並處理,準備起訴……”
“不!彆!”何泰華嚇得大叫。
季明成手下那支律師團隊,簡直太可怕了!那可是將邱光耀搞得一分錢都沒剩給私生子的!真跟對方懟上了,他不得賠個幾千萬?
季明成交代完最後一句,掛了電話,才對何泰華淡淡地一笑:“在下不才,也隻有這點本事了,終其一生隻能在總裁之位上恪儘職守,遵紀守法,為汪家服務。比不上何總,賣了個女兒,還打算賣另一個。兩個都是未成年,何總,你真是會做生意啊。”
“他倒是想得美。先前掃地出門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有一天要求人呢?”汪子珊下令,“這種簽了合約回頭就撕的人,以後不要跟他們合作。”
季明成俯首:“是。”
何泰華的臉色再度白了白,哀叫著:“不,不是……”
可現場已經沒人理他了。
汪子珊自動忽略了何家三口,對何音笑道:“我今天過來,有兩件事,一個,是給你送賀禮。”
她說著抬抬手。
季明成上前一步,將手中的盒子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