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箴美滋滋地回了秦家, 並不知道自己已經給秦家捅了個天大的簍子。
秦家上下還圍著何瑩瑩打轉,秦臻出去一趟又回來,也沒人多問一聲。
隻有梁雙雲, 站在樓梯口處,幽幽地看著。
秦箴被她的目光看得莫名不舒服, 皺眉道:“你看什麼?”
梁雙雲笑得神秘:“看你啊, 秦少。你今天出去, 見了什麼美人, 笑得這麼開心?”
他笑得很開心嗎?秦箴抹抹嘴角, 對她翻了個白眼,越過她走了。
“蛇精病啊?關你屁事。”
梁雙雲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的背影。隻有通過她的眼睛, 才能看到附著在秦箴身上那一層淡淡的白光。
像一層清淡的白霧,又像是薄薄的覆膜。
出去時是完好的,回來時, 他的右手整條手臂附近的保護膜,都消失了。
這說明, 他剛剛去見了一個人,那個人擁有跟她師出同源,卻比她強大許多的法術。這種法術具有唯一性,不僅排他, 而且還會自動吞噬吸收比自己弱小的法術。
隻有何音,才能做到這點。
不管秦箴為什麼去見何音, 隻要見過, 何音身為坤卦之力的化身, 就一定會發現她留在秦箴身上的力量, 從而發現, 她也是會法術的。那麼,接下來,就該是調查當年的事情了吧?
“何音啊,何音。”梁雙雲扶著牆壁,小心地回房間去,嘴角噙著笑,心中默默念著:“你可彆叫媽媽失望呀。”
——
另一邊,何音跟秦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壽康巷11號。
還有一個方法,可以驗證寫下批命的人是不是梁雙雲。
如果給何瑩瑩的八字批命的真的是梁雙雲,就應該是她在嫁入何家不久的時候寫的。當時她剛大學畢業不久,應該跟高中時候的字跡差不多。
前段時間,何音一直在看書房裡的法術書,無意中曾見過一個木盒,裡邊都是外公暗中藏起來的東西。
數量不多,但都是梁雙雲留下的。
“我記得,應該就是這裡……”何音站在梯子上,努力翻找著,終於找到了記憶中的木盒子。“找到了!”
秦臻小心地扶著她,生怕她摔了:“就說我來。”
“你對書房不如我熟悉。”何音就著他的手慢慢走下來,將筆記本放在桌麵上。
攤開一看,兩人臉上都沒有吃驚的神色。
筆記本是梁雙雲讀高三時候留下的課堂筆記,對比之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兩者的字跡非常相似。
“你看這個。”何音指著兩張紙上的“就”字。
兩張紙上寫的“就”字,最後一筆都非常短,尤字寫得跟犬字似的。
“基本可以推斷,這就是一個人。”秦臻沉吟著,“可是,為什麼呢?”
如果梁雙雲愛慕虛榮,她既然早早就跟秦家搭上了關係,為什麼不跟何泰華離婚?利用自己的玄學技能,讓秦家給她找個更好的出路,不是更好嗎?
因為愛著何泰華?還是何泰華愛她?
不。從何音的觀察裡看,何泰華對梁雙雲並不好。
而且,秦家能隨便拿出一億現金來作為謝禮。十八年前的一億也算是天價巨款了,梁雙雲如果是為了錢,大可以拿著這筆錢離開,為什麼還要繼續跟何泰華在一起?
“天下的人做事,如果不是為了錢,就剩下恩怨情仇和江湖義氣了。”秦臻捏著下巴沉思著,“你覺得,會是哪一種?”
“不知道,說不定是怨,可能她恨我這個女兒,或者恨外公這個親生父親。可能是義,那老頭子說不定幫過她什麼,叫她非常感謝。也可能……”
何音扯扯嘴角,一點也不忌憚猜測自己的親生母親。“是情。”
“說不定,秦老頭多年前就發現了梁雙雲,趁著外公不在家,用錢跟甜言蜜語騙了梁雙雲,讓梁雙雲覺得自己真心喜歡秦老頭,可以為他做一切事情。”
她聳聳肩:“誰知道呢?”
秦臻無聲地看著她,好一會兒之後,輕輕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抱進懷裡。
這冰冷的遊魂懷抱,才是世上最溫暖的東西。
“唉……”何音靠在他懷裡,閉上眼歎氣。“我就是想不明白,如果我有孩子,我一定好好照顧她,給她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那是自己生命的延續,怎麼能……”
她抓進了秦臻的襯衫,喃喃著:“拿去做交易呢?”
但是世上並不缺少這種母親,不是嗎?去年處理的案子,霍雯雯不就是被她母親生下就拋棄,最後才被養母撿起來的養大的嗎?
投胎真是個技術活……不,等等?
何音忽然想到了一個突破口:“阿臻,當年的事,我們其實可以去問一個人。”
跟何泰華、梁雙雲有過從前的,不是還有個霍婷嗎?秦臻當初告訴過她,梁雙雲跟霍婷是非常好的朋友,那麼,她應該知道一些從前的事。
秦臻也想到了:“我去打電話。”
何音戀戀不舍地將他鬆開,在秦臻打電話時,坐了下來,仔細研究著冒牌貨送來的八字。
剛將一點坤卦之力放上八字,何音又猛地發現了不對,瞬間心頭一跳。
等秦臻打完電話回來,她趕緊說:“糟了,阿臻,我們可能中計了!”
秦臻神色凝重:“怎麼回事?彆急,不會有事的,慢慢說。”
何音無意識地抓了抓右手:“你還記得在車上時,冒牌貨把文件夾遞過來,我摔了嗎?”
“嗯。”秦臻點頭,“你察覺到了他身上有法術的力量。”
“我當時直覺他身上的力量跟我的有些相似,本能地覺得不要接觸為好,所以鬆手沒有接文件夾。但是,那力量不需要接觸,已經到了我身上。”
何音抬起右手,眉頭皺著:“很微小的力量,很容易就被我身上的坤卦之力溶解了,如果不是剛剛動用了坤卦之力時留心了一下,根本發現不了。喏,就這麼說話的功夫,已經被我吞噬完畢,沒有痕跡了。”
這麼說來,給冒牌貨下追蹤咒,不是為了調查冒牌貨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而是埋了兩個雷。
一個,這追蹤咒本質上是個刺探器,秦箴見彆人沒問題,可一旦見過何音,追蹤咒就會破損一部分。
二來,也是最重要的,隻要見過何音,何音就能察覺到冒牌貨身上的追蹤咒,從而推斷出梁雙雲會法術的事。
“緊跟著,我們就會去調查梁雙雲。而調查一個人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查她身邊的人,搜尋她的過往。”何音沉吟著,“你覺得,她的過往裡,還埋著什麼坑等我們?”
“不知道。”秦臻搖頭,“但我知道一點,光想是想不出來的,有些事情,得去試一試。”
這話說得在理。何音揚眉一笑:“約的什麼時候?”
“一個小時之後。”秦臻看一眼腕表,“換衣服麼?還是現在就出發?”
——
霍婷對何音的感情,混合了感恩、賞識、心疼和寵愛,對她重視得不行。隻要是何音的事,秦臻一個電話打過去,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後了。
可是見了霍婷,聽說了何音的來意,意外地翻了臉,搖頭說:“梁雙雲?我跟她之間,沒有什麼過往好談的。”
何音被她這態度刺了一下,不覺問:“霍姨,是因為……何泰華的事?”
“沒錯。”霍婷並不避諱,“我對何泰華沒什麼意思,但梁雙雲作為我的好朋友,就不該在我被何家厭棄之後,再眼巴巴地嫁入何家,還為了何家,跟我斷絕往來。這種要男人不要閨蜜的女人,我不屑提及。”
何音不覺吃驚,她沒想到,連霍婷都是這個態度。她一向珍惜與霍婷的感情,此時不好多說,便要起身告辭。
可剛一動,就被秦臻壓住了肩膀。
“既然霍總不願意,咱們就不提吧。難得見一次,阿音,你不跟霍總聊聊天嗎?你們也好久不見了吧?”
霍婷聞言也笑道:“是啊,何音,聽說你來我可高興了,讓小路專門去買了蛋撻。你吃點再走吧,我好久沒有看到你了,怪想念的。”
她剛剛還態度冷淡,一副要趕人的架勢,怎麼一會兒又慈愛長輩了?
何音試探了一下:“我也很想你,霍姨,那個……你跟梁雙雲是怎麼認識的?”
話音落下,霍婷驟然發難,抬手就把咖啡杯砸了過來。秦臻眼瞳微縮,眼疾手快地抱起何音,迅速退後,險而又險地將咖啡躲開了。
一杯熱咖啡瞬間潑在沙發上,霍婷竟然像是沒有察覺,隻是厲聲道:“我說了不許在我麵前提梁雙雲!”
罵完之後,她猛地回神,看看遠處的何音跟秦臻,再看看眼前的咖啡杯,愣在了原地:“我……我這是怎麼了?”
何音跟秦臻飛快地交換了個眼神,秦臻先放下何音,走到門口,打開門對外邊聞聲趕來的員工們搖搖頭,表示沒事,不用在意。
而何音,則慢慢地靠近了霍婷,柔聲問:“霍姨,你相信我嗎?”
霍婷被她問得莫名其妙:“你是霍家的恩人,沒有你,雯雯還不知道怎麼成為孤魂野鬼呢,我怎麼會不相信你?我說過,在我心裡,你就像親女兒一樣。”
何音溫柔一笑,聲音越發柔軟:“那麼,你應該知道,我絕不會害你的,對吧?”
她聲音柔軟時,莫名有種母性的關愛感,令人非常放心。霍婷不由得點頭:“是的,我相信。”
“好,謝謝你,霍姨。”何音甜甜一笑,勸著:“霍姨,我想你剛剛並不是真心要衝我發火,我現在懷疑,你身上有什麼奇怪的法術。但是,我不能出手去試探,這一位,秦臻,他是我男朋友,也是我在世上最相信的人,我可以把命交在他手裡,你能相信我一樣相信他嗎?”
不用她說,霍婷自己也發現了不對勁。
她確實非常不喜歡彆人在她麵前提梁雙雲這個人,但何音是彆人嗎?何音是她心裡親女兒一樣的存在,還舍不得當親女兒似的罵,剛剛她為什麼要生那麼大的氣?
她點頭答應了下來:“沒有問題——我該怎麼做?”
“你把手伸出來。”何音說著,後退了一步,同時解釋著:“霍姨你彆慌,我隻是不能太靠近,我懷疑這個法術靠近我的力量,會被我的力量吞噬。”
法術這個東西,分“神”和“形”,用古代的說法,就是分心法跟招式。心法就是驅動法術的力量,招式就是法術的具體表現形式。
拿何音來舉例子,心法就是坤卦之力,11號書房裡的那些書也好,她自己變著法子弄出來的小招數也罷,那都是形。這些法術就像是武器,隻要有人,有力氣,都可以用。
她可以,梁雙雲也行,秦臻更是不在話下。
但她的力量跟梁雙雲可以相互吞噬,這說明他們同出一源。
古時候乾為天,為皇,坤為地,為後。坤卦看似溫和,那也是生殺大權在握,含有肅殺之意的,而且乾、坤兩卦存在唯一性。
一個江山,不能有兩個皇帝,兩個皇後。
所以遇到同源的力量,坤卦之力會本能地進行吞噬。
但秦臻是遊魂,他的力量來自於“非生非死”這一特殊狀態,混合了鬼魂之力、怨念、陰氣等等,跟坤卦不搭邊。雖然他也學習梁家的法術,但用起來……大約相當於都是發電,一個是水力發電,一個是風力發電,驅動的心法不一樣。
所以,由他檢查,是最方便的。
萬一霍婷身上的力量真的是梁雙雲留下的,何音一碰,本能地吞噬掉那力量,法術解除,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不是會給霍婷造成傷害,就是會打草驚蛇,被梁雙雲知道他們的探查方向和進度。
何音感覺,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怕梁雙雲在冒牌貨身上放下追蹤咒,等的就是她找到霍婷,追問過去,然後破除法術,實現梁雙雲的目的。
可惜,她偏不。
何音眯了眯眼,叫道:“阿臻。”
秦臻走上前去,霍婷皺皺眉,出於對何音的相信,抬起了手。秦臻沒有碰她,隻是探出一點力量,小心地鑽進了霍婷的脈門。
他閉眼感受了十幾秒,然後對霍婷點頭:“謝謝霍總的配合,可以了。”
而後說:“霍總腦海裡有一道很特殊的法術,力量非常微弱,但是直接種在腦海裡,所以影響了思緒。簡單來說,在這個力量的影響下,你隻要想到梁雙雲,就會充滿厭惡,隻要有人在你麵前提起梁雙雲,你就會勃然大怒。不管這個人對你來說多重要,你都會本能地用憤怒的表現方式,從而實現對梁雙雲避而不談的後果。”
霍婷聞言不禁臉色一變:“這豈不是……”
“跟廖莉使用的法術很像。”何音接口,“廖莉得到的那個劫運道陣法,其中一個附帶效果,就是不管廖莉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與她接觸的,圍觀群眾也好,受害者也罷,都不會想到要用法律手段解決問題。”
她忽略了,何音捏捏眉心。她應該一早就在書房裡調查清楚,梁家有沒有相關的法術。
霍婷沒想到自己身上居然還有法術這東西,不禁心頭微慌。
她再強大,也是個凡人,凡人對上法術,能有多少勝算?
她自己對法術一無所知,連腦子裡出了問題都不知道,會不會身上還有彆的法術?
“那我……”
“霍總,你不用擔心,你身上的法術,唯一作用就是讓你不跟人提及梁雙雲的過去。力量非常微小,除此之外,是沒有任何傷害的。”秦臻安慰道,“大多數情況下,這是個無效法術。”
隻是為了防止她提起梁雙雲嗎?
霍婷沉吟著:“這二十年來,我確實非常少在人麵前提起她。不,不光是我,我們這群同學,幾乎都不提起。每次提到,都會非常憤怒。因為……過去的時候,梁雙雲多多少少都有些對不起我們。”
還有這種事?
何音抱著手臂在辦公室裡來回走了幾個圈,忽然扭頭問道:“霍姨,你相信我嗎?”
又是這個問題?霍婷直覺她問得不簡單,但依舊堅定地點頭說:“我相信你,何音,不管你對我做什麼,我都相信,你不會害我。所以,你想做什麼,就做吧,我沒關係,需要多少時間,你告訴我,我讓秘書把日程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