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情書(2 / 2)

阮恂道:“我有啊,我一直都很有數的。”

白忱給她逗笑了:“你有什麼數?”

阮恂笑小聲道:“三角函數、質數、合數、素數、倒數、奇數、偶數……”

白忱:“……”

阮恂要轉回去自己的座位的時候白忱戳了戳她的肩膀:“再有不會的題也來問我啊,不要去問白懌。”

“那,”阮恂道,“你要是也不會呢?”

“我去問老師啊。”

阮恂:“……那我直接去問老師不可以嗎?”

白忱說:“就讓我多找點理由和你說話,不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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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含一告訴阮恂她決定要出國的時候,阮恂雖然早就做過了心理準備,卻還是又驚訝又難過,她本來是想和姐姐一起讀完高中,一起高考的。

“隻是去讀書而已,”阮含一安慰她,“我都要好好學習了,你不高興嗎?”

“可是你要去那麼長時間……”

小姑娘已經紅著眼睛開始抹眼淚,阮嘯之在一旁看得極其心疼,道:“你放假爸爸就帶你去看姐姐,彆哭了彆哭了。”

他抬起頭看向老爺子:“含一還這麼小,過去人生地不熟的……”

“我會讓方昀跟著的,”阮老爺子道,“其他的人你馮姨會安排,不用太擔心……”

他說著看向阮含一:“隻是離開了家,就要多長一個心眼,彆被人欺負,知道了嗎?”

這一次,阮含一既沒有抬杠也沒有嗤之以鼻,而是簡短的“嗯”了一聲答應。

老爺子頓了一下,還是道:“要是實在不習慣,就回來,外麵千好萬好比不得家裡好,回來待在爺爺身邊,以後有的是機會。”

阮含一捏了捏阮恂的臉,輕聲道:“我肯定不會讓你們失望。”

這個決定做下來之後,方昀就已經開始給她辦學校的手續,馮姨也開始給她整理東西,連阮恂都感受到了那種出發在即的壓迫感,心裡愈發的難受了。

“周末去和老謝桑桑他們吃個火鍋,”阮含一打算著,忽然語氣憂傷,“這可能是今年最後一頓火鍋了,要是今年過年不能話回來,那就是這輩子最後一頓……”

“哪有那麼嚴重,”阮嘯之道,“很多地方都有華人街和中國城,你自己去亞超買點底料回來煮也行啊。”

“不行不行,”阮含一擺手,“沒那味兒,我就喜歡東冠路那家,這次去可得多吃點。”

白忱提前已經知道了阮含一要出國的事情,謝初同也有所耳聞,倒是冉桑榆和阮恂一樣,真情實感的驚訝難過了好一會,這次白懌也來了,但是他全程沒什麼話,隻是最後大家要分離的時候,他才問阮含一:“什麼時候走,我去送你。”

“不用了,”阮含一擺擺手,“過年就回來,幾個月而已。”

白懌站在路燈下,低低的道:“幾個月啊……”

誰也沒有想到,阮含一說的幾個月,無限期的延長,延長,一直到大家都開始習慣,她不在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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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周末又不在家嗎?”阮恂趴在書房門口問。

“是啊,”阮嘯之從椅子上轉過身來,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林窈她……還有一次開庭,律師讓我周末去做一些證詞。”

阮恂安靜的問:“您會見到她嗎?”

“應該會吧。”

阮恂走進書房:“我想一起去。”

阮嘯之訝然:“我以為你不會想見到她。”

阮恂沒有回答。

於她來說,曾經裡那個林窈騙的原身結局淒慘,而這一次結局悲慘卻是林窈自己,大概是種什麼因得什麼果,誰也彆想欺騙現實。

這已經是她高三第二個學期。

五月份,還有一個月就是高考。

距離阮含一遠去大洋彼岸已經整整一年,原本她說過年要回來,結果除夕那幾天正好趕上她的結課作業deadline,通宵三天終於把作業交上去了,年過完了。

阮含一在電話裡告訴阮恂自己痛心疾首,決定去中國城吃一頓火鍋聊以□□。她現在又愛上了那邊的一家華人開的火鍋店,有了新歡,把東冠街的舊愛就這麼忘在了腦後。

從這一點來看,阮恂覺得她應該適應得還不錯,而年初的時候阮嘯之去看過她一次,也說這孩子還長高了一點,看上去沒有什麼不良反應。

當初白忱說要去轉藝術生讀特長沒有去成,結果反而是謝初同去了。他看著他老大阮含一出國深造了,白忱也開始認真學習了,而冉桑榆本身就成績不差,就剩他一個學渣怎麼也說不過去,但是他很有自知之明的表示自己文化課成績太行,於是就乘早的轉了藝術生。

也是在那個時候,阮恂才知道,謝初同在讀高中之前學了十年油畫,甚至還拿過獎。

看來大家都有一技之長,唯獨她,隻會學習。

由此學習更加努力,終於在高三第一次月考的時候超過了白懌,取得班級第一。自此之後她就和白懌輪換第一,當然,誰得了第一誰就得請吃飯,冉桑榆樂享其成,不論是誰得第一,她都能蹭一頓飯吃。

而白忱的成績也變好了很多,為此班主任特地表揚了他很多次,表揚的白忱都開始不耐煩了,也有許多老師紛紛請教許老師的經驗,如何將一個違反校規調皮搗蛋的學生改造成班級前五名,許老師擺擺手笑而不語,無可奉告。

而當他問白忱,想要什麼獎勵的時候,白忱一指阮恂:“我要和她當同桌。”

阮恂:“……”

她記得白忱剛剛轉來他們班的時候,就是這麼跟班主任說的,他可真是執著。

但詭異的是,班主任竟然同意了。

於是冉桑榆換到了白忱原本的位置,白忱成了阮恂的同桌。

她講這件事告訴阮含一的時候,阮含一唾棄之:“不安好心!”

阮恂笑笑:“你為什麼總是和他不對付?”

“怪他怪我?”阮含一拔高了聲音,“你的小胳膊肘怎麼這就開始往外拐了?你是——”

她說這好像是被什麼人打斷,然後說了幾句英語,又轉回來繼續道:“你是我妹妹還是他妹妹啊?”

“當然你妹妹呀,”阮恂捧著下巴,“肯定是你妹妹。”

阮含一哼唧了一聲,問:“我怎麼聽見鳴笛的聲音?今天不是休息嗎,你出去了?”

“嗯,”阮恂低聲道,“我和爸爸去看守所,見林窈。”

看守所巨大的鐵灰色大門門軸軋軋的旋轉開,露出裡麵那一方被囚禁的天地,阮恂跟著阮嘯之走進去,這裡沉寂而壓抑,人一進去就感覺被圈進其中,想要逃離。

“請在這裡等一下。”帶他們進來的獄警說道。

過了一會,林窈被帶了出來,隔著玻璃,阮恂看到她穿著橙色的監獄服,卷曲的長發早已失去了雕琢的痕跡,潦草而略有些淩亂的紮著,嘴唇蒼白而乾涸,眼神幽深,像一口深深的井。

“你來乾什麼?”她先開口,“看笑話?”

第一句話是看著阮嘯之說的,第二句卻是對著阮恂說的。

阮恂沒有回答,阮嘯之拉開隔離玻璃前的椅子坐下,道:“張律師找我來做證詞記錄,你知道,下周三要開庭。我順道過看看你。”

林窈輕輕笑了一聲,笑的十分詭異,讓阮恂感覺仿佛浮在空中,捉摸不到。

“你啊,”林窈慢慢的,笑著道,“我該說你什麼好?阮嘯之,是你害了我,可你卻還能說你是來看我的,你是怎麼說得出口的?”

“你願意怪誰就怪誰,”阮嘯之平和的道,“離婚協議書你也簽了,你犯下的那些罪行我也不說什麼,來看你一次已經是仁至義儘,也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林窈像是在重複,又像是在反問,或者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她往後重重一靠,抬起自己的手腕,仔細端詳銀色的、冰冷的手銬,目光描摹,就好像在看一件新奇的珍寶。

“是你害了我,”她說,頓了一下,她忽然站起來,整張臉湊近隔離玻璃,她憔悴的、枯槁的、鬼一樣蒼白的臉忽然放大,聲音卻是輕柔的,“你知道什麼?不,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總是這樣,無辜多情,阮嘯之!你怎麼不去死!”

最後一句,她嘴巴張的很大,阮恂甚至能看到她的喉嚨,像一個黑洞。她瞠目圓睜,眼白上的猙獰的血絲也看的一清二楚。本該是沉沉壓抑之下爆發般的怒吼,但是她聲音很輕,輕的讓人不寒而栗。

但是在獄警上去壓製她之前,她又坐了回去,用正常的聲音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阮嘯之不再多留,起身就要離開,阮恂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阿尋?”阮嘯之叫了一聲。

阮恂偏頭,道:“爸爸,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問她。”

阮嘯之一向尊重她的意見,聽她這麼說也沒有反對,轉身就離開了。獄警退到了角落裡,阮恂走到了隔離玻璃前。

“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林窈靠著椅子背,姿勢有些散亂。

這讓阮恂想起很久之前,她唇畔叼著煙卷時,也是這樣的姿勢,也是這樣迷離的神情,可是時過境遷,事態卻已然大不相同了。

阮恂道:“明希阿姨是你害死的。”

她用的是極其清晰的陳述語氣,不是詢問,像是在宣告,但是她卻隻是說給她自己聽。或者說,說給曾經那個被林窈欺騙的阮恂聽。

林窈笑了一聲,悠悠的道:“怪就怪她接了那件案子,隻要是牽連到那件事裡的律師,不算是她歐明希還是李明希張明希,都逃不掉。”

“你怪這個怪那個,”阮恂看著她,“就從來沒想過,怪你自己。”

“隻有自己是對的,我才能走下去,”林窈砸了砸嘴,唇角飛起一片白冷冷的乾皮,“你以為活著有多簡單?”

“阿尋,”她親切的叫了一聲,“你啊,就是命好。就算是抱錯了,抱進來也是豪門,你一輩子衣食無憂,有老爺子寵著,阮含一脾氣雖然怪,卻也沒有仇視你……多好啊,你說是不是?”

林窈的眼神逐漸悠遠,像是想起了什麼:“你今年多大了?我記得阮嘯之說過你念書早,今年十七?十八?我也有個孩子,要是沒流產,現在估計和你一樣大了吧……”

“你會後悔嗎?”阮恂問。

“後悔?”林窈冷笑,“我後悔什麼?我後悔了我的孩子就能回來?你大概不知道,阮嘯之估計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是他的——對,我早就認識他,比奚浣枝和歐明希都要早,但是他睡過就立刻忘了我,後來我的孩子流產了,我怪我自己嗎?!”

這段話,這個故事,信息量過於龐大,阮恂著實驚了一驚,但是驚訝過後剩下的,隻有無端的憐憫和可笑:“你有你的苦衷,你嫁給他是為了報複嗎?可是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應該去傷害彆人,去犯罪。”

“小丫頭片子,”林窈輕描淡寫的道,“你懂什麼叫犯罪?”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當你絕望的時候,無所依靠的時候,你什麼都乾的出來。”

阮恂還想再說些什麼,獄警高聲道:“時間到了!”

阮恂緩緩站起身,看著林窈被獄警帶回了監房裡。玻璃之後空蕩蕩一片,她身後的接待室也是空蕩蕩一片,不知道隔了多遠有金屬鎖的聲音響起,“哢噠”一聲扣上了,也像是關閉聲音的開關,這裡從以這一刻起,隻剩下阮恂慢慢走出去的“沙沙”聲,安靜的發慌。

阮嘯之在台階之下等著她,見她出來了,便牽著她的手轉身往大門處走。

“爸爸,”阮恂問,“你在和媽媽結婚之前,是不是認識很多女孩?”

阮嘯之愣了一下,笑道:“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阮恂嘟囔道:“隨便問問……”

“是不是你爺爺又嘮叨什麼了?”阮嘯之無奈,“他啊……”

但他繼續道:“是啊,我年輕的時候不學好,乾過不少荒唐事,小錯不斷,大錯卻不敢犯,不然你爺爺會打斷我的腿。我知道很多事情不該做,我不想約束自己,我不想努力,有時候甚至不想負責任,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是不是很沒有出息?”

阮恂搖了搖頭:“沒有誰會逼迫誰成為怎樣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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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小白過生日,搞點什麼東西吃?”

白懌皺眉道:“彆叫我小白,聽起來不太聰明。”

“你有多聰明?”謝初同一胳膊肘子搭在他肩膀上,白懌橫了他一眼。

自從一年前某次阮含一拉白懌打遊戲,謝初同發現白懌技術竟然比自己還好之後就決定抱大腿,多打了幾次遊戲問了幾道題,革命感情就突飛猛進,現在白懌在謝初同心目中的位置已經超越他哥了。

白忱懶洋洋道:“就知道吃,怪不得你上次考了三百。”

“三百少嗎?!”謝初同反問,“三百已經是我的極限了,我努力了!”

“你努力了就考阮恂的一半,”冉桑榆唾棄之,“那你要是不努力,連這一半都考不出來。”

“這周末好不容易要休息一天,能不能不要再說考試了?”謝初同反駁,“放鬆放鬆不好嗎?”

冉桑榆搖頭:“老謝,你今年的高考——”

“呸呸呸!”謝初同一把捂住她的嘴,“你給我閉嘴!不要毒奶!”

冉桑榆白了他一眼,謝初同訕訕的收了手,道:“自從我一哥去深造之後你的嘴是越來越毒了,繼承一哥事業是不是?”

“說起一哥,”冉桑榆歎氣,“阮恂,一哥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不知道,”阮恂搖頭,“她好像最近也挺忙的,我發的消息都要隔十幾個小時才回。不過馮姨下周回去看她,到時候就知道了吧。”

“缺了我一哥,去吃火鍋總感覺的哪裡不對勁啊……”

“這還不簡單,”白忱抬眼,“我有辦法。”

阮恂萬萬沒有想到,他說的辦法,就是去吃飯的時候,用一個ipad和阮含一打視頻電話,讓她也找一個火鍋店,他們相隔太平洋,雲聚餐。

隻有半天的假期,下午還要去學校上晚自習,而謝初同早上還要去補習,於是留給他們的時間就更少了。遠的地方也不敢去,就還好在學校附近的商場找了個家火鍋店,給白懌買了一個小蛋糕。

謝初同抓著一瓶雪碧采訪白懌:“白少爺,您從小到大過過這麼寒酸的生日嗎?”

他送給白懌一個書包作為生日禮物,還是從補習班過來的路上買的。

白懌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該謝謝他,還是該“謝謝”他。

“去給一哥打電話,”冉桑榆送給白懌的是一個小熊,正好掛在了謝初同送的書包上,“我們趕緊開整。”

……

阮恂從未吃過如此詭異的一頓飯。

桌麵上火鍋蒸騰,霧氣繚繞,幾個人圍桌而坐,其中一個座位前的桌麵上還擺著一台iPad,阮旭還會吃幾口菜,其他幾個人都又吵又鬨,仿佛一輩子沒有說過話似的。

鬨騰完,幾個人背著書包又灰溜溜的回到了學校,繼續高考大業。他們還有試卷沒有做,還有課沒有上,還有內容沒有複習。

晚上快要下晚自習的時候,白忱忽然問阮恂:“你什麼時候過生日?我記得你上次說,身份證上登記的出生日期不準?”

“是在冬天,”阮恂道,“還遠呢。”

“但是我快過生日了。”

阮恂驚訝:“你和白懌的生日離得這麼近嗎?”

“你都沒記住我生日?”白忱挑眉,笑道,“我要生氣了。”

“你明明沒有生氣……”阮恂捧著臉趴在桌子上,“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啊?”

“禮物?”白忱靠在牆上,麵朝著她,“我送你一件禮物好了。”

“咦,明明是你過生日,你卻要送我禮物?”

“對啊,就是找個理由送給你。”

他說著,從抽屜裡找出來一個筆記本。

黑色封麵,看上去不是新的,卻保護的很好。

阮恂一眼認出來:“這不是我以前送給你的嗎?”

“是啊,”白忱道,“你還讓我寫錯題集。”

阮恂新奇的翻開那本筆記本,發現裡麵真的寫滿了題目,但是似乎各科都有,她一頁一頁翻看過去,最初的時候莫名覺得這些題都很熟悉,翻到最後豁然明白,這些題,要麼是她問過白忱,要麼是後來他們一起做出來的。

他真的用這個本子寫了錯題,也寫了時間和回憶。

“雖然已經很久了,”白忱道,“但是我記得我說過,會和你考同一個大學。”

阮恂“嗯”了一聲。

“以後的時間還很長。”

“但是距離你成為白忱女朋友的時間不遠了,”他道:“你說是不是?”

【完】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還有一章是他們長大之後的事情,但是我越看越多餘,所以就刪了,在這裡完結氣氛剛剛好。

下本寫《賣火箭的小女孩》,是**,喜歡的可以先收藏一下,在存稿了,勤快的話這個月就會開……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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