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2 / 2)

烈火澆愁 priest 6355 字 6個月前

寧靜的巫人族村落忽然在兩人麵前碎成無數片,像個砸爛的花瓶。

他倆掉進了一片夜色裡,宣璣還沒站穩,就看見族長家的後門“吱呀”一聲開了,小阿洛津懷裡抱著個布包,溜了出去,徑直往山下走去。他一臉委屈,左手的手心又紅又腫,顯然,又不知道因為什麼,被“告狀精”坑了一頓臭揍,忍無可忍,離家出走了。

“又怎麼了?”

“他偷了大聖的‘驚魂咒’,放在我枕頭底下,”盛靈淵說,“驚魂咒能激起人心底最恐懼之事,是好東西,恐與怖皆為虛妄,看破了也就過去了,那本來是大聖自己拿來修行用的,其實沒什麼,我後來也時常把它帶在身邊。隻是當時族長與大聖見我年幼,待我太過小心,唯恐嚇壞了我,族長知道以後勃然大怒,當眾責打了阿洛津。他哪裡受得了這種委屈,當夜就偷偷跑了。”

宣璣聽見旁邊響起細微的動靜,一回頭,看見少年盛靈淵從一棵大樹上下來,望著阿洛津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宣璣:“您……”

“嗯,那天我沒睡著。”盛靈淵坦然說,“驚魂咒再好,畢竟是猛藥,頭一次接觸,被嚇了一跳,晚上沒敢合眼。”

巫人族和外界並不是全無接觸的,定期會有人打扮成普通平民的樣子,出遠門采買交換東西,阿洛津雖然從來沒跟著去過,但顯然認識路,一邊哭,他一邊鑽過巫人族設在山腳的屏障,跑了。

他以為外麵是山高水闊,否則憑什麼外來的孩子就那麼金貴呢?

沒想到才剛離開巫人族,他就嘗到了什麼叫“世事艱險”。

巫人族與世無爭,但咒術神鬼莫測,人族害怕他們,妖族其實也犯怵,所以明知道盛靈淵就藏在巫人族山裡,一時也不敢貿然行動。離家出走的阿洛津簡直是往人手裡送人頭,剛一出來,就被人一網兜走了。

妖族一籌莫展數月,意外抓住了阿洛津,感覺自己簡直是有如神助,準備拎著他去和巫人族談條件,看他們是要自己的崽,還是要那虛無縹緲的破落戶。當天夜裡,他們把阿洛津吊在籠子裡,當著他的麵,大吃大喝——吃的當然是人。

酒裡攙著血,大釜裡燉著嬰兒骨湯,小小的骨架在沸水中沉浮,有的皮肉還沒完全脫落,看得出生前模樣。主菜則是活的美貌少女,五臟洗涮乾淨,再用妖術吊住她的命,直接從她身上片下肉來,在滾水裡一過,半生不熟地就著血吃,用慘叫下飯,一頓飯吃完,少女兩條腿上隻剩白骨,人還活著,臉潔白無瑕。

被生吃的少女瘋了,阿洛津也快瘋了。

冷眼旁觀的宣璣渾身發麻,後背不由自主地展開了翅膀,但帶著火的翅膀又被一隻冰涼的手按了回去。

“自來如此。”盛靈淵涼涼地說,“易地而處,人族也不會心慈手軟。幾千年的舊賬了,不關你們後輩的事。”

阿洛津和拖著白骨腿的少女一起被丟在了茅屋裡,少女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著他,笑了半宿,阿洛津就對著她哭了半宿,哭得看守的小妖煩了,要來踢他。不等那妖動手,一條匕首就從後麵探過來,一刀抹了那妖的脖子。

妖族無聲無息地倒下,嚇呆了的阿洛津看見了病秧子“告狀精”。

“告狀精”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熟練地接住妖族的屍體,把他拖到一邊,這種事好像乾過千百次了。

他的匕首上有伏妖的咒文,切瓜砍菜似的削斷了困住阿洛津的鐵籠,一隻手把他拎了出來,塞給他一罐咒:“走。”

阿洛津踉踉蹌蹌地跑出去幾步,卻發現盛靈淵沒跟上來,倉皇回頭,見盛靈淵伸手蓋住了少女的眼睛,俯下身,輕柔地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然後一刀給了她一個痛快。

吊命的妖法被匕首切斷,那少女終於從泥潭似的人世間解脫,不知道如果地下有靈,還敢不敢再來投胎。

少年盛靈淵放下少女的屍體,一把抓起阿洛津:“愣著乾什麼?”

阿洛津被他拖著走,眼淚怎麼也抹不乾淨,壓抑著哽咽小聲央求:“我……嗚……想給她蓋一件衣服……哥哥,我能不能給她蓋一件衣服……”

這是阿洛津頭一次用“喂”、“討厭鬼”和“告狀精”之外的稱呼叫他。

盛靈淵沒鬆手,也沒看他,低低地對他說了一句巫人語。

宣璣低聲問:“你在跟他說什麼?”

“我說‘總有一天,我會把所有冤死的眼睛都合上,所有無著的屍骨都收殮’。”

這句話誤了阿洛津一生。

巫人族祖訓:永世不離東川。

可是少年族長的心已經飄到遼闊又殘酷的人間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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