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璣一走,酒店房間就驟然空了下來,空氣裡還殘留著焦味——方才的鐵鏈在雪白的牆上留了一條灰。
盛靈淵呆立了好一會,伸手拂過那些一抹灰,灰塵就自動從牆麵脫落下來,在他掌心落了寂寞的一把。
“他怎麼會是……”
宣璣說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變的,盛靈淵卻在一瞥間,認出了那根刻著“封”字的骨——因為那字是他親手刻下的。
他輕輕地閉上眼睛,握著那一把焦灰的手居然有些顫抖。
史書上說,九州混戰是平帝發動的,此人在後世編的故事裡隻扮演過兩種角色,要麼是青麵獠牙的貪婪野心家,要麼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二百五。
但其實一場戰爭能打到曠日持久、生靈塗炭,是不能歸咎於一個凡人的。
三千年前,赤淵還不叫“赤淵”,叫“南明穀”,是神鳥朱雀的棲息地。
神鳥朱雀地位很特殊,一方麵在妖族中地位尊崇,一方麵也被人族奉為南方大地的守護神,世代有神廟供奉,位列四聖。
南明穀底有地火岩漿,溫度極高,除了烈火鳥,人與妖都難以靠近,是條天塹。人族和妖族就被這條天塹分隔開,涇渭分明,本來是各過各的。
然而,天災不理人願。
九州混戰的起源,應該是第一次平淵之戰前,南明穀發生過的一次大地震。
據說那場地震把整個南明穀翻了個底朝天,北至人族京城,南至妖都,全都震感強烈。當年冬天,妖都的冰就比往年厚了兩寸有餘,到了次年,都已經是人間芳菲儘的四月,妖族境內的楊柳仍遲遲不綠。
妖王誠惶誠恐,親自主持祭天,可惜,天不吃那套。
到了第三年,連南明穀的溫度都降了下去,妖族境內的靈氣不明原因地大量流失,妖族跟人不一樣,不是往地裡插根秧種點糧就能湊合活的,妖族——特彆是一些比較高貴的族群,子嗣本來就困難,因為妖境氣候大變、靈氣流失,當年出生的小妖有四成多,生出來就是死胎。
正好南明穀降溫,很多妖族當然就想要遷徙到人族的地盤討生活。
然而人族也麵臨同樣的問題,人雖然不用“靈氣”,但是得吃飯。
氣候突然大變,地裡自然要鬨饑荒。
大家衣食富足的時候,外來客是“有朋自遠方來”,大家都揭不開鍋的時候,外來的自然就成了“不速之客”。而且人族和妖族差異巨大,又彼此隔離了成千上萬年,本來就尿不到一個壺裡,產生衝突簡直是理所當然的。
這樣一來,南明穀的神鳥朱雀就被兩族夾在了中間,左右為難。
朱雀一族的族長沒辦法,眼看雙方三天兩頭打一場,有爆發大戰的風險,隻好“請”出了族中的離火,強行點燃了南明穀,把人族和妖族隔開。
可就在這時,平帝乾了件很缺德的事,這也是後世常常把九州混戰的屎盆子往他頭上扣的原因——他搞了一支由人族修士組成的“平亂軍”,瞄準了那些偷渡過南明穀、又因為通道封閉暫時回不去的妖族,仗著自己地盤上人多勢眾,對這些妖族大肆屠殺圍獵,並且放出話去,妖族踏入王圖半步,必誅。
妖王被激怒,整個妖都都沸騰了,戰意熊熊。
朱雀可能是香火吃太久了,還真以為自己是神,到了這種地步,他們仍然想以一己之力,忤逆時代的大勢,斷然不肯讓路。
妖王軟硬兼施未果,認定了朱雀一族立場不明,於是假意服軟參拜,設圈套滅了朱雀全族,史稱“屠神之役”。
神明崩塌,正式開啟了魍魎橫行的亂世。
神鳥的血染紅了南明穀,開啟了第一次慘烈的平淵之戰,十萬人族妖族死在其中,包括平帝,從此南明穀更名“赤淵”。
人族的修士在赤淵旁邊供奉了幾千年的朱雀神廟裡,使用了禁術。
那禁術到底是什麼,沒人知道,到底成沒成,也沒人知道。
當時有九道天雷落下,人族八十一個修士屍骨無存,神廟也在大火中分崩離析,隻留下了一尊燒焦的朱雀神像。
神像在碰到朝陽的瞬間就化成了齏粉,而後,身懷離火、翻雲覆雨的帝師丹離橫空出世,個中關係,讓人浮想聯翩。
又二十一年,九州混戰隨著妖王隕落結束,但憤怒的赤淵仍在燒。
年輕的人皇平定四方後,終於用了五年,大權獨攬,把掣肘的丹離連根拔起,斬首郊外。而他仍不甘心,轉頭就把剩下的意難平扣在了朱雀一族的頭上,先是一道政令推平了境內所有朱雀神廟,然後又帶人,扒了神鳥的祖墳,翻出赤淵火燒不化的骸骨若乾,刻了三十六道封骨令,鎮在赤淵之中。
那小妖就是……第三十六根朱雀骨。
盛靈淵怔立原地,他萬萬沒想到,當年被他糟蹋過的朱雀骨居然有了神識,並在此後三千年,一直儘忠職守在赤淵……
還一直守護著他落在赤淵的屍骸。
“為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二戰生的也是年下哈,畢竟老祖宗都是made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