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味比屠宰場還重,盛靈淵嗅覺敏感,抬手掩鼻,不知怎麼,又想起那些火焰色的細線從他掌心穿過的情景,總覺得自己身上有鳥味。
混賬。
宣璣瞥見他的動作,連忙拉住他:“我去看看,你不舒服就彆靠……”
盛靈淵看他就來氣,把他當空氣,從從容容地繞了過去。
此時,牢房外麵圍了一圈嚴陣以待的外勤,一時沒人敢靠近。
盛靈淵快步從人群中穿過去,隻見那瞎子以一種五心向天的姿勢坐在單間牢房的小床上,一動不動。
四隻奇怪的角從他額頭上鑽出來,頂破了頭皮,尖上還沾著帶血的毛發。
瞎子有妖族“峳峳”的血統,傳說中妖獸峳峳就長著四角——緊接著,瞎子的顱骨也開始變形,臉部拉長,裸/露在外的脖子和手腳上冒出細毛,尾椎直接刺破了皮肉和褲子,伸長成了一條血淋淋的尾巴。
他像是在返祖!
與此同時,他的嘴不停地動,喉嚨裡發出開水似的“咕嚕”聲,中間夾雜著奇怪的音節。
“他說什麼?”
“恭迎……”宣璣聽出了熟悉的妖族通用語,“聖駕。”
用“妖言”恭迎的“聖駕”,應該不會是人皇,那還有誰?
盛靈淵突然出手,黑霧刹那間彈出來,一麵牆似的擋在眾人麵前,與此同時,那瞎子猛地睜開眼,他眼睛裡渾濁的白翳散了,露出一雙矩形的瞳孔,睜到了腦門上,表情極端驚恐,緊接著,整個人像顆被捏爆的番茄,炸得血水四濺,皮從頭頂長角的地方開始裂,不合身的衣服似的剝落下來。
瞎子仰頭長嘯,聲音像狗,從床上躥了起來,四肢著地。
但那身體基本還是人型,細瘦短小的雙臂不足以當前肢使,瞎子在牢裡踉踉蹌蹌地東/突西撞,張嘴吐出了什麼東西。
盛靈淵揮袖一帶,黑霧就把那東西卷了過來——隻見那是一顆暗紅色的珠子,味道很腥,上麵隱約纏著黑色的紋路。
王澤捏著鼻子往後一仰:“這什麼嘔吐物?”
“像妖丹。”盛靈淵皺起眉,“但……”
正經的妖丹應該像珍珠一樣,不管什麼顏色,表麵都有一層瑩潤的珠光,隻有主人受傷或者修為受損的時候,光芒才會黯淡,更不會有怪味。
而且隻有純血、修煉好多年的大妖才有成型的妖丹,一個區區幾十歲的混血吐出來的是什麼玩意?
結石?
就在這時,有什麼東西突然流過那珠子表麵,盛靈淵反應極快,手心裡的黑霧厚了三層,嚴絲合縫地裹住那疑似的妖丹,朝沒人的地方甩了出去。
妖丹裂開,從裡麵跑出了一張似馬還似人的鬼臉,在黑霧裡來回撞,試圖突圍,牢房裡的瞎子也渾身抽搐地掙紮不休,動作頻率和黑霧裡的鬼臉一模一樣,好一會,瞎子筋疲力儘地倒在地上,斷了氣,而被黑霧困住的東西也悄無聲息地化作了一團煙塵。
肖征這才反應過來,衝旁邊的外勤喊:“隔離艙,還有急救……”
“不必,”盛靈淵擺擺手,“已經死了。”
“剛才是什麼?我看見那珠子上滾了一行什麼字,”王澤問,“又是陰沉祭嗎?”
盛靈淵罕見地猶豫了一下:“不是,是妖……是你們說的‘碧泉山文’,但內容我沒看清。”
宣璣訝異地抬起頭,依盛靈淵的性格,他就算是把手炸掉,也一定會把珠子上流過的文字看清楚,這次居然在預感到危險之後第一時間遠離。
山盟海誓就是有用!
盛靈淵不用看也能猜出那貨臉上的表情,一個眼風也沒給他,轉向肖征問:“你們現在發現的‘碧泉山文’有多少?都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
“有記錄可循的,就隻有上個世紀末在碧泉山出土的古墓,”肖征想了想,“不然也不會用碧泉山命名。”
盛靈淵:“都有什麼,全部拿來我看。”
碧泉山古墓位置偏僻,出土的東西除了石刻和一些破破爛爛的罐子之外,連塊玉都沒有,也沒有什麼能吸引群眾參觀的。學界一般認為,這裡在混戰時期可能出現過多民族聚居的現象。大概是一小撮文明已經斷絕的先民留下的,隻有未知文字曾經掀起過一陣熱潮,但研究材料太有限,始終找不到其他的東西,出的成果也很少,漸漸也就少有人關注了。
古墓被挖掘之後,實施了一定保護措施,建成了一個博物館——然而一年到頭也沒幾個人來參觀,冷清清的,除了保潔,就隻有個臨近退休的看門人。
看門人是個老光棍,平時就住在管理室裡,這天他不知夢見了什麼,半夜驚醒找水喝,卻發現屋外有奇怪的光。看門人連忙摸出老花鏡戴上,摸到窗邊,發現寒冬臘月天裡,窗根下的一株海棠居然開花了。
可是這“枯木逢春”的場景卻讓人毛骨悚然,因為開的不是正經花——那些海棠花瓣血似的,發著幽幽的紅光,紅得發黑,本來無香的花散發出濃濃的甜膩氣息,從窗戶縫裡透進來。
看門人忍不住好奇,推開窗戶想看清楚,下一刻,他就著推窗戶的動作僵在了原地,老花鏡滑了下來,表情凝固在了那一瞬間,整個人從頭頂開始裂,露出裡頭的血肉,一顆暗紅色的珠子從他嘴裡飛出來,被海棠吸了進去。
看門人眨眼間變成了一團變質的爛肉,萎頓在地,院裡的草木卻集體欣欣而起,從皸裂的凍土上長出枝芽——
鮮嫩得像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