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番外六(2 / 2)

烈火澆愁 priest 13370 字 6個月前

劍靈:“……”

靜夜無聲,兩人同時沉默,撓心的尷尬鋪了滿床。

過了一會,似乎連燈也忍無可忍,火苗無措地亂跳了幾下,燈花“劈啪”一聲,驚破了少年情懷。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宣璣幾乎能聽見盛靈淵的心在亂跳,氣氛終於尷尬到了頂點,盛靈淵先自我解嘲似的笑了,帶著點歎息說:“算了,你又不懂……”

宣璣截口打斷他:“誰說我不懂?”

盛靈淵略側過頭來,他的長發規矩的束著,眉宇已經長開,臉頰上卻還有未脫的稚氣,一雙劍眉壓不住眼睛裡的情愫,閃爍著露出形跡。

劍靈忍不住從天魔劍身裡爬出來,一點一點靠過去,伏在盛靈淵身上,靜靜地盯著那人的眼睛,然後緩緩低下頭……他知道盛靈淵看不見他,但能通過共感的視野推測出他的動作,於是心裡湧起海嘯似的恐懼和期待。

要是他會錯意了怎麼辦?

靈淵會不會不是那個意思?他平時就總能把靈淵的話聽錯。

就算沒聽錯……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這樣戰戰兢兢,卻又義無反顧,賭命似的,他戰栗著碰了盛靈淵的鼻尖和嘴唇。

而盛靈淵沒有躲,甚至在他嘴唇落下的時候,輕輕地半闔上眼。

那一瞬間,劍靈聽見神魂的顫抖,幾乎覺得自己活了,超脫這幅鐵殼,他有了血肉。

他一生從來沒有這樣驚心動魄過。

燕秋山聽得出了神,呆呆的坐在那裡,不知被勾起了哪段回憶,情不自禁地追問:“然後呢?”

宣璣看了他一眼:“然後我就變成了一個修煉狂,備戰高考似的玩命用功,每天晚上都做夢第二天就能修出真身,就想用自己的手去碰一碰他。”

宣璣說著,把酒杯往旁邊一放,燕秋山如夢方醒,回過神來,問:“宣主任,您這是想勸我,劍靈……器靈修行不容易嗎?我沒關係,在這方麵……”

宣璣抬頭衝他一笑,燕秋山微愣。

他和宣璣接觸不多,除了知道這位宣主任來曆不凡以外,一直覺得這人性格跟王澤差不多,外向,好相處,心裡有數,沒事愛趕個時髦,也開得起玩笑,要是凡人,應該屬於同事裡頭最受歡迎的那種小青年。可他這一笑,眼角妖異的小痣飛起,眉目間的起伏輪廓被酒吧裡黯淡的燈光加持,露出裡頭一波三折的陰鬱往事來。

有一點讓人心生畏懼。

“燕隊,”宣璣懶洋洋地說,“您就沒聽出這段裡頭不對勁的地方麼?”

燕秋山:“什麼?”

“這段也是幻境啊。我和陛下之間的共感是大祭火煉出來的,赤淵都燒不斷,魘獸族長的幻境卻能侵入識海,那是什麼功力?哪會那麼簡單隨隨便便讓我們倆毛孩子破開?”宣璣的指尖在杯沿上轉了一圈,“再說了,您看我這一身的學渣氣,像那種說發奮就能發奮的人麼?”

燕秋山:“……”

這麼實在的話真讓人沒法接。

“但那個幻境——魘獸的幻境,不都是讓人看見恐懼的東西嗎?”

陣主死了,剩個空殼,都能攢著世界經典恐怖片,把一眾外勤嚇得哭爹喊娘,怎麼到了這位朱雀族長這,不是情景喜劇就是“初戀那件小事”?

難道是同為妖族的特殊待遇?

“沒講到呢——我這人從小到大也沒當過學霸,所以沒覺出有什麼不對勁來。在那個幻境裡,我沒有拖延症、也沒有倦怠期,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修為當然蹭蹭地長,三年高考,我已經能和陛下之外的人說話了,五年模擬,又有了能跑會跳的劍靈實體,十年後,我親手砍了妖王,陛下還封了我個將軍做。”

“不過好景不長,兵荒馬亂結束了,陛下也快三十了,那時候你知道,人均壽命有沒有三十都不好說,同輩人再大幾歲都有孫子了,之前打仗,他在各族之間玩平衡術,後位空懸還能說是策略,後來天下一統了,他再也沒借口拖了,太後帝師大臣什麼的,就開始合著夥地逼婚。有占著大義的,有苦口婆心的,有暗搓搓搞小手段的。陛下那個人,彆看他態度溫和涵養好,其實脾氣挺混蛋的,而且軟硬不吃,十幾歲登基,戎馬倥傯小半輩子,說一不二慣了,哪受得了被人這麼逼,肯定要鬥爭麼。”

“在外廷跟大臣鬥,讓丹離看出來了,丹離說我是魔劍,惑人心智,要除掉我,於是他就和丹離決裂。太後站丹離,拿孝道壓他,他就乾脆囚禁太後。反正最後,凡是逼過他的,都被他挨個清算,他殺的人越多,就越偏激,也越來越喜怒無常。”

燕秋山聽得有點心驚膽戰。異控局所有知道盛靈淵真實身份的人,都回去偷偷補過曆史課,所以他一下就聽出來了,這幻境裡的事,居然來龍去脈有點出入,但居然陰差陽錯地跟史實高度一致,連順序都差不多。

宣璣小時候雖然跟盛靈淵這種怪物比,是天真幼稚了一些,但也許是從小心神相連的默契,也許是身為劍靈的敏感,他有種精準到詭異的直覺。

燕秋山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又咽了回去。

“你想問我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宣璣沒抬眼,“我沒乾什麼,就在旁邊看著。直到他眾叛親離……”

他聲音越來越輕:“我高興極了。”

燕秋山忽然覺得一層涼意順著脊背躥了上去。

“器靈修煉出實體,但到底不是人。”酒吧裡公放的音樂正好是兩段間歇,周圍一下安靜下來,宣璣的聲音似乎比呼吸更低,“燕隊,你是人,你不明白那種感覺,人有喜怒哀樂,有希望,也有盼頭,但器靈沒有。我們對外界的刺激比凡人遲鈍不知道多少倍,被囚進器身時,就注定必須依附點什麼,即使照鏡子,有時都覺得裡麵的影像是個化身,我隻有在盛靈淵眼裡才能感覺到自己是存在的。我會忍不住附在他身上,吸他的生命力,他越是為我痛苦,我才會越有真實感。他眾叛親離,我才會覺得自己抓住他了。這就是器靈病態的天性,像貓吃魚狗吃肉。燕隊,你不在乎自己死活,以後也要這樣對知春麼?”

天真爛漫的劍靈在魘獸的幻境裡看到的最恐怖的東西,不是張牙舞爪的恐怖故事,也不是盛靈淵為了彆人拋棄他,而是他身為器靈的本質。

他從小被盛靈淵寵大,在那以前,除了有時候吃喝玩樂不方便之外,並不覺得器靈就比誰低人一等,直到那一天。

他意識到靈淵是人皇……

而他自己,隻是一把生而不祥的魔劍。

“但你……你和知春都沒有……”

“我和知春在變成器靈前,都沒真正活過,我們倆都沒有經曆過死那一步。過去民間傳說裡,人一旦變成鬼就會跟生前不一,雖然那些鬼神都是老百姓想象的,但裡頭是有道理的。”宣璣歎了口氣,“再有,我不到二十歲劍身就毀了,之後守赤淵,前後被格式化了三十多次,每次都是沒來得及發瘋就死回去。至於知春,他應該是天生的好性格,不過就算是他,在南海中了海毒的時候變成什麼樣,你不是也看見了嗎?”

燕秋山還想說什麼,宣璣打斷他:“我方才說,我以前驅使過不少器靈,你不奇怪他們都去哪了嗎?”

燕秋山握著杯子的手揪緊了,想起知春讓他來問宣璣器身受損後器靈會怎樣,就知道這個結果應該不是和平退休。

“都被我融了。”宣璣說,“他們給我打工,不要工資也不要五險一金,為的就是乾一段時間,得個好死。”

“為什麼?”

“因為器身會生鏽、會破損,一旦發生這種情況,器靈就會跟著器身一起殘,但殘在哪是隨機看命的,有的器靈會缺一條胳膊腿,這算幸運的,有的會瞎、有的會聾,還有的會失去睡眠、失去神智、失去各種你沒法想象的東西。沒有醫院能給你治病,如果不能用高山人的古法摧毀器身,這些器靈就隻能在漫長的折磨裡等器身徹底爛乾淨,最後都得變成沒有一點尊嚴的瘋子,燕隊,你是金屬係,你知道刀劍有多容易損壞,對吧?”

燕秋山說不出話來。

宣璣叫服務員買單:“今天我請——不是你放棄一張人類身份證的事,你還是……”

“我可以。”不等他按出付款的二維碼,燕秋山就打斷他。

宣璣眉頭輕輕一擰。

“我可以,宣主任,”燕秋山低聲說,“我來之前就考慮清楚了。如果變成你說的那樣,或者器身破損,你就給我一個常規處理,讓我‘光榮退休’好了。”

宣璣說乾了好幾百塊錢的飲料,感覺自己白說了,有點心梗:“燕隊,咱倆無冤無仇,你讓我為你當兩次殺人犯?行吧,我心大,先不管我,那知春呢?知春跟我很像,類似於‘先天’器靈,不太受器身限製,壽命比普通器靈長得多,到時候你沒了,你讓他怎麼辦?”

燕秋山說:“我知道這要求過分了,宣主任,我隻想求你借‘賦生煉器’的資料給我,不會麻煩你親自動手。至於知春……”

他笑了一下:“你剛才不是說自己被‘格式化’過嗎?可不可以求你幫我一個小忙?”

宣璣:“……”

他一下想起盛靈淵打算把天魔身強加給他,再洗掉他記憶的那事,瞬間代入了知春,要不是飲料喝得乾乾淨淨,差點想端起來潑對麵人一臉。

“我不乾這種事,”宣璣聲音倏地冷下來,“這事你應該去找盛靈淵——買單啊那帥哥,這都叫半天了,我說你們怎麼收錢這麼不積極,垂涎我美色要給我免單怎麼的?”

嘴上掛著倆唇環的服務員晃悠過來,非但沒收錢,還往他倆麵前放了兩杯薄荷青瓜汁:“彆人買過了,美色,還讓我另外給你上一杯敗火的。是那邊那位……哎?”

服務員順著自己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角落裡的桌子已經空了:“人呢?”

他又一臉茫然地轉向宣璣:“明明剛才還……臥槽,見鬼了吧?”

上一秒還在跟他臭貧的宣璣居然也在他眼皮底下憑空消失了,隻留下一張空椅子,上麵還有人坐過的痕跡。

服務員愣了一會,突然打了個寒戰,沒敢跟留在原地的燕秋山答話,客客氣氣地說了聲“您慢用”,跑了。

燕秋山對著兩杯飲料,手裡的微型能量感應器突然一震。他愣了愣,用感應器在玻璃杯上轉了一圈,終於從杯壁上發現一塊透明的“鱗片”黏在上麵,燕秋山小心翼翼地把像鱗片的小東西摳了下來,它落在手心裡,質地像一滴水,顫顫巍巍的,好像還會流似的,輕輕一碰,那透明的“鱗片”倏地展開,“流”了他一手,差點滑出去。

燕秋山手忙腳亂地接住,那東西貼在杯子上,隻有指甲蓋大,展開後卻比a3紙還略大一圈,上麵隱約有銀絲似的光劃過,湊到燈下,調了幾次角度,發現那居然是一張寫滿了字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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