薺菜(1 / 2)

越往北,天氣越冷,手足難伸。

冬至這天,路經閬州時,狂風呼嘯如鬼哭,大雪紛飛似鵝毛。

像是被誰撕開了地獄鬼門,無數的幽魂衝上了人間。

風夾著雪,雪裹著風。

冷風吹得連馬都睜不開眼,嘶鳴直叫。

“咦!怎麼這麼大的雪,天爺啊,這怕是得凍死在路上。”張翠玉使勁掖簾子,然而無論她怎麼壓,仍有風雪鑽進馬車內。

苗薇道:“娘,不會的,我們還有厚棉衣,還有厚被子呢。”

苗青搓著手道:“就算沒有厚棉衣和厚被子,我們一家人還可以抱在一起取暖,絕不會被凍死的。”

說完,他看了眼身旁王二的孩子,王初五,乾脆一把將初五抱在了懷裡。

抱著小孩在懷裡,確實要暖和些,因而苗青將初五抱得更緊了。

苗蘭出聲道:“娘,彆壓了,你一隻手也壓不過來,用針縫一縫就是。”

她從包袱裡翻出針線,穿上線後遞給張翠玉:“娘,你來縫簾子,我拿兩張厚實些的被單給張護衛他們當披風。”

說罷,她又從另一個包袱裡拿出三張毛被單,掀開簾子遞給張惲。

“張護衛,這些你們拿著,裹在身上暫時當披風用。”

張惲笑著接過去:“多謝苗姑娘。”

他自己留下一張,另外的兩張,分給了聶羽和王二。

張惲將毛被單裹在後背,捏住兩個被角係在脖子下。

“著實暖和了不少。”他笑著說了句。

苗蘭手挑著馬車簾子,看向張惲:“張護衛,前麵若遇到城鎮,咱們便留下歇息。這天太冷了,風雪又大,不宜再繼續行駛下去。”

張惲道:“好的苗姑娘,我加快些車程,儘量早點到下一個城鎮。”

王二道:“不如我來吧,張護衛你歇一歇。”

張惲擺手:“不用,你暫且歇著,我實在累了你再來。”

然而接下來一直行駛到中午,也沒見到城鎮。張惲找了個空曠的位置將馬車停下,人馬短暫的休息了片刻,吃了些乾糧。

大雪天,又是在野外,做飯肯定是不方便做飯的。

吃過東西,歇了氣,苗蘭等人鑽進馬車,這次由王二駕車行駛。

天快擦黑時,終於看到前方有座小鎮。

“苗姑娘,前麵有個鎮子。”張惲聲音中難掩喜色。

苗蘭掀開簾子看了眼,確實有牆有門,看起來像是一個小鎮的規模。

她搓了搓手,臉上帶笑:“太好了,今晚我們就在這裡歇腳。”

張翠玉兩手作揖:“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可算是有落腳之處了。”

苗薇抱著她胳膊,緊緊地貼在她身旁。

入城後,苗蘭都傻眼了。

長街空蕩,風雪滿地。

她挑開簾子,看著寂寥無人的街道,兩旁的房屋殘破不堪,不是門破,就是窗破,亦或者門窗皆破。

街上的情景,一看就是人為損壞造成的。

張惲停下馬,對聶羽道:“老聶,你打馬前去看看,街上還有沒有活的?”

聶羽打馬前行,一直騎到儘頭,拐了個彎,消失不見。

“這他娘的是什麼鬼地方,竟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張惲兩手搓著,對著掌心哈氣,“還以為到了鎮上,能吃到口熱的,誰能想到這裡竟然是一座空鎮。”

王二看著空蕩蕩的街,聲音越發低了:“應是被戰火摧毀的。”

張惲道:“也可能是匪患猖獗,這年月,兵荒馬亂的,哪裡都破敗。”

苗蘭出聲安慰道:“張護衛彆著急,聶護衛不是已經去查看了嗎?就算真的是空鎮,也不怕,我們帶了糧食的,米麵都有,稍後找間能做飯的屋子,晚上就能吃到熱飯熱湯。”

沒一會兒,聶羽打馬回來。

他衝張惲點下頭:“前麵有幾家人,不過不是本鎮的,都是從彆處逃難路過此地,在這歇腳。”

張惲問道:“共有多少人,他們可帶有……”

糧食二字尚未出口,隻見前麵緩慢而僵硬地走來幾個人,張惲頓時收了聲,緊跟著那幾人後麵又出現幾人。

聶羽回頭看了眼,轉過身朝張惲抬了抬下巴:“就他們,大人孩子加一起,總共有十二個。”

張惲不說話了。

苗蘭看著前麵那些行動遲緩的人,心裡咯噔一下。

那些人個個衣衫襤褸,壯年人攙扶著老人,老人牽著孩子,每個人都瘦得皮包骨頭,臉頰凹陷,麵色蠟黃。

他們看過來的眼神,可憐又危險。

感到不妙,張惲手按在了刀柄上。

聶羽調轉馬頭,長刀出鞘,刀尖指向那群人:“停下。”

走在最前麵的是個青年男子,跟個瘦竹竿似的。

他停下腳步,想往前,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