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衣足食的日子,過得總是很快,眨眼間便到了年關。
小年這天,府衙讓城外修建房子的人都停了工,苗蘭也就沒再去做飯。大家都回到家中,籌辦年貨,等待過年。
苗蘭做飯做了不到一個月,也就十二天,府衙按照半個月給的工錢。
張翠玉和苗薇,兩人各自領了五十錢,加上苗蘭的,一家人總共得了二百五十錢。
王二的工錢是論天算的,一天十二錢,他前麵五天的工錢,結算過一次,得了六十錢,拿到手後他全部交給了張翠玉。
後麵七天的工錢,是在停工之日一起結算的,總計八十四錢。
他自己留了四個錢在身上,將剩餘的八十錢全都給了張翠玉。
張翠玉拿出三十錢給他:“你自己多留些在身上,全都給我,萬一你想買個啥,又不好意思找我開口。”
王二推卻不要,張翠玉硬塞給他。
“拿著,你拿著。”
苗蘭勸道:“二叔你就拿著吧,本就是你掙的錢,再說馬上就過年了,你多留幾個錢在身上,想買什麼也好買點。既然都是一家人,你也就彆太拘束。”
苗薇也跟著幫腔:“就是呀二叔,連我們都要找娘要零嘴錢,何況二叔你一個大人。”
王二憨厚的笑著收下三十錢,加上原先那四個錢,現在他懷裡揣著三十四錢,然而他想的卻是給幾個孩子買些零嘴。
他自己沒想過買任何東西,對他來說,每天能吃飽飯,能有地方睡,冷不著餓不著就已經很知足了。
大清早起來,苗蘭、苗薇和張翠玉,母女三人吃過早飯後便去逛集市,正好今天岷州開大市,在明春門旁邊,那裡是城東位置。
她們住在城南鬆果坊的西南隅,也就是西南角,那裡連著一片都是土坯房,住的全都是窮苦人家。
然而對比起來城外那些連住處都沒有隻能一群人擠在茅草屋裡的流民,他們又算過得不錯的。
外麵正在飄雪,柳絮般的雪,密集迅速的往下落。
張翠玉和苗蘭一人挎著個竹籃,苗薇空著手跟在身旁。
母女三人走到東市,在擁擠的集市上慢慢走著,東看看西瞧瞧。
冬日裡菜不多,每逢開市,集市上賣的菜也就蘿卜、白菜、菠菜等,就那幾樣。
其實真正的大戶人家反而不會買菜吃,他們都有自己的莊子,大片大片的良田,莊子上有專門的家奴打理,請了佃農耕種,肉菜米糧都是產自自家莊子,吃的都是最新鮮最精良的。
吃不完的,他們還會命人拿到集市來賣。
到集市買菜吃的人,多數是像苗蘭他們這種——在城中沒有自己的田地,靠著做工掙錢,隻能買菜買糧吃。
他們家幾個人做工掙錢,加上原本就有些積蓄,還不算太差,還能吃得起菜。然而多數沒有土地隻能靠做工維持生活的人,是吃不起菜的。
一斤白菜要十個錢,一棵白菜差不多兩三斤重,都是一整個賣,一顆買菜買下來,要三四十錢。
拿苗蘭的工錢來說,三天工錢才能買得起一顆白菜。
有的菜販子要兩個三個一起捆綁賣,單個白菜人不賣。
所以,城中大部分窮苦人家是根本吃不起菜的。
蘿卜比白菜更貴,一斤蘿卜十五錢。
小點的蘿卜一個一斤多,大點的一個有兩三斤。
買個大點的蘿卜要花去幾十錢,窮苦人家哪裡舍得花錢買菜吃。菜又不管飽,他們寧願多買些糧食來屯著,以防不時之需。
蔬菜之所以貴,也是有原因的。
這個時代農作物產量本就不高,再加上處在戰亂時代,糧食稀缺得跟什麼一樣,更何況菜。有田有地的,都儘可能種糧食了,誰會舍得騰出地來種菜。
物以稀為貴,菜一少自然就貴。
苗蘭看了好幾處賣蘿卜白菜的攤位,最後在巷子儘頭的一個小攤位前停下。
“你家的蘿卜怎麼賣?”她蹲下去問。
賣蘿卜那人是個年邁的老人,又黑又瘦,縮著肩膀蹲在風雪下的角落裡。
他麵前隻有一個竹筐,裡麵整齊有序地擺放著大半筐白蘿卜,根上還帶著濕濘的泥土。
老人聲音嘶啞道:“這些蘿卜總共是十二斤,不算筐的重量,連筐一起,一百八十錢。”
張翠玉卻不太想買,在她看來,一下花一百八十錢買大半筐蘿卜,花銷過於大了。
彆說張翠玉,苗蘭心裡也是直歎氣。
沒法活了,半個多月工資就隻夠買筐蘿卜,還怎麼活嗎?
老人生怕苗蘭她們不買,急忙開口道:“一百五十錢,你們給一百五十錢就行。”
他一口氣直接少了三十錢,看著像是急著要賣出去。
然而一百五十錢還是很貴,苗蘭一個月工錢才三百錢,一下花掉一半買蘿卜。
好比三千塊錢的工資,花一千五買蘿卜,怕是百萬富翁才吃得起的金蘿卜。
旁邊賣白菜的中年婦人道:“王老漢,你可不能隨意破壞市場菜價。若被胥師大人知道了,倒罰你二百錢,你這筐蘿卜就白賣了。”
老人雙手合十,朝婦人鞠躬:“高家嬸子,老頭子求你了,行個好,彆告訴胥師大人。老頭子我也是沒辦法呀,家中孫女已經病了五天了,再不買藥,怕是……怕是熬不過這個年。我年老不中用,沒法出去做活,家裡能賣的都賣了,藥錢仍舊不夠,好在後院種的蘿卜挖出十二斤,就指著這半筐蘿卜了。”
張翠玉猶豫了。
她一臉為難地看著苗蘭:“蘭丫頭啊,你看這……咱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