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2 / 2)

鬱暖就沉思一會兒,他不來,她就得去就他。不然窮等,等到甚麼時候,那才是個頭兒?

隻是,她又不可能自己跑去宮裡頭。

鬱暖想了半日,還是沒結果,隻覺腦袋更疼了。

於是她揮揮手,示意清泉退下。

清泉有些擔憂,與她道:“我的小姑奶奶,這可耽擱不得,不請大夫又怎麼成的?您成日昏睡不醒,醒來仍是沒睡醒的模樣,這般不尋常,還是請個大夫來瞧瞧才是根本。”

鬱暖覺得頭更痛了。

叫大夫沒用啊,叫陛下有用啊。

但她也不能說,於是隻是搖頭道:“不必,讓我歇會子罷。”

隻短短幾日,她好容易養起來的一些肉,便又消減下去。

不必看銅鏡,她自己用手也能摸到,鎖骨凸的太過明顯了,下巴也愈發尖了,本就沒有什麼肉的胸脯,也變得更平了,伸出來的手指越發蒼白纖細,像個畫了皮的女妖精。

鬱暖有些無聊地想著,不如直接進入最後一段罷。

她想直接拔劍自刎了。

但也隻是想想。

儘管接受會死掉的事實,她還是想努力,稍稍活得更久些。

用尚且鮮亮的雙眼,多瞧些景致,再以多感受食物的溫熱甜鹹,不論好壞,五感猶在,她便慶幸。

因為誰都不曉得,死後的世界,真正會是甚麼樣。

鬱暖這夜一睡,便沒能醒過來。

直到隔天傍晚,她才堪堪醒過轉。

她自己醒過來,倒是沒什麼感覺,隻是覺得累。

但畢竟沒什麼正常人,會沉睡將近一整天,怎麼喚都喚不醒。

這說明她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

偏生鬱暖自己沒什麼痛苦的感覺。

旁人都嚇得要死了,尤其是鄭夫人,隻怕這小姑娘出個甚麼好歹來。人家把老婆托付給她,隻圖小姑娘有個清淨心安之地,可結果人卻昏迷成那樣。

豈能不叫人懸心。

萬幸,沒等鬱暖出甚麼事兒,上頭那位,稍動手指便是山河飄搖的當權者,便已然百忙中趕來。

正是政局動蕩,風雨急驟的關頭,皇帝卻坐在她身旁,握著她纖細瘦弱的手,於床頭,沉沉端詳著她的睡顏。

蒼白的,嬌氣的,大半張臉都沒入錦被裡,隻餘下冰白的額頭,和微蹙的秀眉。

她睡得這樣黑沉,始終不願醒來。

鬱暖睜眼的時候,卻沒有見到什麼人,隻有清泉在她身旁候著。

清泉卻告訴她,三公子在正午時回來的,守了她一下午,現下去前院書房了。

鬱暖垂下眼睫,甚麼也沒再說了。

周涵再回來的時候,便見小嬌妻已經生龍活虎,盤著腿認認真真用著膳,一雙杏眼疲憊卻明亮。

瞧見他了,隻一低頭,又不理人。

他並不在意。

鬱暖思考著,用完膳洗漱完,便對他淡淡認真說:“我有件事,想請你拜托沈大儒。”

他示意她說下去。

鬱暖道:“我兄長想娶武威將軍府的大女兒,但是他們不肯許。”

“是而,兄長托我,來請你問問沈大儒,解決的法子。”

他的神情,瞧不出喜怒,隻看她大半碗,實在用不下的飯食,低沉散漫道:“嗯。”

鬱暖道:“兄長與原姐姐兩情相悅,所以,我也盼著他們能終成眷屬。希望你能記得,問問沈大儒。”

她不想多說,但卻也希望,自己離去之前,能讓在意的朋友和親人,都更開心些。

雖然她不是鬱大小姐,但她們都是鬱暖。

他隨意坐在榻上,忽然低頭覷她,眸中暗沉銳利,略一勾唇:“知道了。”

聽上去像是他放進心裡去了,可是這樣冷淡審視的眼神,卻讓鬱暖很不適意。

鬱暖睜大眼睛看他,又道:“你這麼看我作甚?不要看我了。”

她有些害怕他了,所以偏過頭去,不肯與他相對。

她又看見了,他掛在一旁的佩劍。

這段日子,這把劍一直都不在,明明剛嫁進來時,他擺放得那樣隨意,在她可以墊腳夠到的位置。

可是現在,如果劍不在的話,就會讓她沒有安全感。

她難得,對他露出一個寡淡的表情,纖細的手指捏著袖口,語氣還是居高臨下,卻有些像是在撒嬌:“這把劍,我很喜歡。”

“你留在屋裡給我罷,好不好?”

她的眼裡,像是含著一泓柔弱的秋水,橫波流轉,欲語還休。

鬱暖還是那樣淡然自持的樣子,說起話卻這麼任性。

仿佛吃定了,隻要她開口,他便不舍得拒絕。

他隻是看著她,修長的手指有律扣在桌沿,慢慢道:“不行,你提不動。”

她可是,嬌氣到,連拿匕首都顫顫巍巍的菟絲子。

鬱暖不肯認輸,卻立即冷冷道:“我就看著,也不成?你不舍得便算了。”

他看著自己的小姑娘,含蓄優雅地微笑起來,眼中泛著冷意:“不僅這把不行,整個臨安侯府,以後都沒有劍,也沒有匕首。”

鬱暖忽然,渾身都有些泛冷,不自覺顫栗起來。

她知道自己看著劍的時候,稍稍有些多,發呆的時候,也是有的。

隻是,她沒想到,他竟然這樣說,竟然,這麼銳利,一下就看透她的心思。

她不知道,鬱大小姐會怎麼說,但是正常人,都不可能強行忽略一個邏輯點。

她不可能裝聾作啞。

鬱暖緩緩抬起杏眼,與年輕皇帝寒潭似的眼眸對視,半晌。

她蒼白的唇角顫了顫,很小聲地,像是對自己道:“你沒有這樣大的權利,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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