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一份大禮(1 / 2)

雲許舟辦事雷厲風行。

次日一早, 便將一應事務安排完畢,出發前往東州。

東州全境封鎖極嚴,無法帶著侍衛同行。幽無命和桑不近將親衛遣回領地,四人易容喬裝,扮成常年到東海湖畔收購金珍珠與鮫紗的客商。

不知出於什麼考量,桑不近這一回‘扮’成了男人。

他在外頭驅車, 雲許舟拿出準備好的手劄, 讓桑遠遠將各類珍珠與鮫紗的品質與對應的價格一一熟記於心,以防露餡引人生疑。

桑遠遠看著雲許舟,見她神色如常,舉止沉穩, 竟像是已經忘記了昨夜的事情。

“把靴子脫了。”桑遠遠輕輕一歎。

雲許舟茫然地看她:“啊?”

“給你治傷。”桑遠遠平靜地望著她, “你不痛嗎?”

雲許舟愣了一會兒, 目光遲疑地落向自己的左腳, 忽然眉頭一皺,‘嘶’地痛呼出聲。

直到這時, 她才記起昨日與冥龍爭鬥時被龍尾紮穿了足底。當時隻顧著鳳果的蛾毒,後來又隻惦記著鳳雛的蛇毒, 再後來, 便發現了雲許洋的秘密……

對上桑遠遠那雙溫柔平靜的眼神, 雲許舟忽然感覺藏在心底那個真實脆弱的自己無處遁形。她痛,怎可能不痛!隻是心中的痛, 已蓋過了身上的痛。

望著桑遠遠了然的眼睛, 雲許舟這個獨自堅強了二十多年的女子, 終於捂著臉,痛痛快快地哭出了聲。

“嘖,煩人。”幽無命很不耐煩地一甩衣袖,踏出了車廂。

車廂中便隻剩下兩個女子。

“鳳果……你說,我該拿他怎麼辦才好?他是沒有動手傷人,可若不是他替那歹徒毀滅線索,我早已將那賊人繩之於法,哪裡還會有後麵的受害者?若是按我雲州律來辦,他這樣的幫凶罪不及死,隻該罰十年勞役。”

桑遠遠安撫地輕輕拍著她的背。

雲許舟歎息:“我罷黜他王位,是因為他的心性當不得雲州王。但我若真關他一輩子,卻是我罔顧律法了。律法麵前當一視同仁,沒有因為他是我弟弟而重罰的道理。可是,若是隻罰他十年,將來他再作惡,我豈不是既害了他,又害了旁人?”

“他畢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脈兄弟。”雲許舟目露苦楚,“若是有什麼辦法能救他改邪歸正,那即便要用我的命去換,我也是甘願的。”

桑遠遠明白她的痛苦。若是雲許洋的罪行按律當斬,那雲許舟必定不會眨一眨眼,直接殺了他一了百了,再痛,也就那樣了。可是他罪不及死,又是血脈至親,便成了附在雲許舟骨頭上的瘡癬,雖然不會變成什麼禍患,卻會伴隨她一生,令她日日難眠。

桑遠遠思忖片刻,道:“我先替你治一治身上的傷口,療完傷,我說個法子,你看看可行不可行。”

“哦?”雲許舟當即脫下外袍,露出被冰棱劃傷的後背,然後又彎下腰,去脫雪靴。

一脫,才發現靴底竟已被血牢牢粘在了腳上,她發狠扯了兩下,將鞋襪都扔到一旁。

傷口被撕裂,鮮血湧出。

雲許舟,當真是個乾脆利落到了極處的人。也就這個一手帶大的親弟弟,叫她躊躇難斷。

桑遠遠凝神片刻,扔出一朵太陽花,噗噗噗地往雲許舟後背的傷口上吐凝露。

心念一動,花盤輕輕旋轉,像個花灑一樣,將青色凝露均勻地灑了上去,像噴霧一樣,輕盈溫柔地撫觸著雲許舟的傷口。

花葉舞動,一條潤澤飽滿的‘海帶’編織出來,裹住足底的傷,將它一圈圈纏緊。

“忍著點疼。”

太陽花的根須掠向傷口,拉出晶絲一般的靈蘊細線,將傷口仔細地縫合。

雲許舟:“……”震驚!

茶涼的功夫,雲許舟身上的外傷便被處理完畢。

“渾身都涼絲絲的,很舒服。”她驚奇地換上了新的衣裳鞋襪。

一朵大臉花‘撲簌’一下蹦到她的手上,搖晃著蔫蔫的大臉,仿佛在邀功。

雲許舟忍不住伸出手指撫了撫花盤:“這……我活了二十多年了,連聽都不曾聽說過這樣的靈蘊!這是秘技麼?”

桑遠遠無奈地聳聳肩:“我也不想的。”

雲許舟遲疑地望了她片刻,抬起手,燃起一蓬明焰,問道:“你無法這樣?”

桑遠遠歎息,抬起手,‘撲簌’,蹦出一朵大臉花,它還舒展著兩片翠綠的葉子,在她掌心伸了個賤賤的大懶腰。

雲許舟禮貌地摁下了笑意。

“其實,很好的,很靈性。”雲許舟道,“還能治傷,非常厲害了。”

“你說這話的樣子,像極了幽無命。”桑遠遠喪喪地說道。

雲許舟臉色微微一變,道:“我不知他是幽無命,之前說過的那些話,實在是太失禮了。”

桑遠遠搖搖頭:“沒有關係,他不會放在心上。”

雲許舟伸過一隻拳頭,敲了下桑遠遠肩:“很厲害呀鳳果,你這把鞘,竟克住了幽無命那把刀!”

桑遠遠:“……”鞘這個梗還能不能過去了?!

她生無可戀地盯了雲許舟一眼,發現這個母胎單身攝政王是當真沒有領會到彆的意思,隻能點點頭,敷衍道:“他其實挺好的。”

“也就是對你。”雲許舟輕輕笑了下,意味深長,“他對你確實是有心的,看得出來。”

見桑遠遠露出窘態,雲許舟及時岔開了話題:“方才鳳果你說,有什麼辦法能對付小洋的心疾麼?”

桑遠遠道:“他的心疾既然不是後天環境造就的,那便是天然性情裡帶著暴戾因子,嗜殺,嗜血。”

雲許舟輕輕點頭,苦澀一笑,道:“小洋是我看著長大的,確實不存在讓他扭曲了心智的外因。那便是胎中帶來的,沒治了。”

桑遠遠搖頭笑道:“自古被封為‘殺神’的,恐怕多半有這個毛病。”

雲許舟眼睛一亮,又一暗:“他的身體,無法上陣殺敵。”

“何不讓他處決死刑犯?”桑遠遠道,“既然依著雲州律,他的行為該罰勞役,那便給他安排些事做。日子那麼長,你且看他是否執迷不悟。”

雲許舟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猛地撲上前,將桑遠遠死死摟在懷裡。

“鳳果!我覺得可以!”

總歸是看到一點希望和方向。

雲許舟眼睛裡重新流淌起了光芒。

“我到外頭和鳳雛說話去!”雲許舟興衝衝鑽出車廂,把幽無命趕了回來。

幽無命一臉不爽。

“什麼傷要治這麼久。”

他的頭發和衣裳上都沾了雪花,走上前來,捏起桑遠遠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她的臉,然後漫不經心地坐上軟榻,道:“太弱了,隨我修行。”

他並沒有修行,而是聚來了大量木靈蘊,拔苗助長般地往桑遠遠身上灌,差點兒沒把她嗆死。

三日之後,四人穿過了羊腸小道冰霧穀,抵達與雲州東部接壤的小薑州。

桑遠遠的修為被幽無命粗.暴地灌溉到了靈明境二重天,腦海中那根碧絲般的‘弦’一分為二,變成了兩根。她與木靈的感應更深,範圍更大,召出的太陽花凝實了許多,顏色更加鮮亮。

原本她一次至多可以召出三朵實體太陽花,晉階之後,可以召六朵了。

“小桑果!”幽無命笑得前仰後合,“等你到了靈耀境,可以試著拿一群大臉花吐口水淹死人!”

桑遠遠指揮著六隻花盤向他啐去。

隻見幽無命身形一閃,徑直越過她的花,逼到近前。

他把她抵在了軟榻上,手一抬,摁住她的額頭。

“檢查一下,可有殘毒。”他的聲音分明已啞了幾個度。

手指一寸一寸在她額頭上挪移,薄唇卻已印了下來。

六朵大臉花落在了他的背上,合攏了花葉,像是害羞一般垂下花盤。

她發現他的親親技術又進步了。

他的動作極為強勢霸道,卻又恰到好處,把她的閃躲變成了被動的應和。他總是先她一步封住她的退路,倒好似她在向他主動求好一般。

他的呼吸很沉,心跳極穩,獨特的花香味道伴著體溫將她的心神死死禁錮在方寸之間。

他就像溫柔又熾烈的火。

她頭皮發麻,很快就喘不上氣了。

他胸腔顫動,不斷發出低低的笑聲。

等到他終於鬆開她時,她已癱在了軟榻上,眸中波光晃動,耳朵尖紅得滴血。

“小桑果,”幽無命勾起唇角,挑著眉梢,笑得壞意十足,“你想要我。”

黑眸中的篤定叫人心尖發顫。

桑遠遠果斷召出一朵大臉花捂住了自己的臉裝死。

恰在此時,雲許舟抓著一塊斷開的玉簡,興衝衝地踏入車廂。

“呃……這是……”

隻見男的歪歪倚在一旁,眯著眼,像隻剛剛偷過食的狐狸,女的詭異地大白日躺在軟榻上,臉上還蓋著一朵花。

幽無命十分淡定地瞟了桑遠遠一眼,道:“她在保養容顏。”

雲許舟點點頭,拉一張小杌子坐下,說道:“鳳果,我安排雲許洋執行了冰淩遲。”

幽無命愣了下,忍不住瞪起眼睛:“真人不露相啊。攝政王心狠手辣,在下自歎弗如。”

他以為雲許舟是把雲許洋給剮了。

桑遠遠抓下敷在臉上的太陽花,抓著幽無命的衣袖坐了起來。

“如何?”她問。

雲許舟挑了挑眉,道:“死犯便是那鎖匠。雲許洋根本不敢相信我真叫他做這種事。後來被逼著動了手,沒幾下就又哭又笑,幾欲暈厥!我尋思著給他個下馬威,便讓人死死盯著,不許他休息片刻,行刑完畢之後,他連膽汁都吐了出來,說再不要見血了。”

“好一劑猛藥。”桑遠遠歎道,“攝政王真是雷霆手段。看來他隻是葉公好龍罷了。”

雲許舟微微一笑:“原來也不是無藥可醫。明日還有更多的活計等著他。如今他能接觸到的人,個個冷心冷性,絕無可能予他半分同情!”

桑遠遠道:“等到放下屠刀那日,說不定大徹大悟,立地成佛。”

雲許舟獨掌王政多年,身邊能人眾多,雲許洋就像是萬丈洪峰之下一隻小螞蟻,根本不可能翻起任何浪花。

幽無命很不屑地冷笑道:“用得著那麼麻煩麼,一刀下去不就清靜了。”

雲許舟道:“他是我親弟弟。幽無命,你若是有親兄弟,便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