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遠遠道:“那不必。你把碎鏡交給我便可。”
曲芽兒道:“神物藏在家中,我這便帶您去取。可是幽州王……”
桑遠遠微笑:“等他一起。”
曲芽兒:“???”
山林中的風,帶來了桑遠遠熟悉的氣息。
短命實在是厲害,穿梭在林中竟是無聲無息,就像一陣風一樣,她得凝聚全神,才能捕捉到細微的動靜。
此刻,幽無命已尋著她留下的痕跡來到了近處,桑遠遠清晰地聽到了短命掌中的肉墊從落葉上踏過的聲音。
她回過頭,恰好看見林木一分,意氣風發的王者單手挽著韁繩從林中踏出,黑眸居高臨下,鎖定了她。
她彎起唇來想笑,眼中卻不自覺地滾出了淚珠。
她飛撲向他,嚇了幽無命一跳,急急從短命背上躍下來,張開雙臂,把她接進了懷裡。
放肆地廝殺了這麼久,他自然是流了汗的。
花香的味道變得更加濃鬱,是極有男人味道的花香。她把臉貼在他的鎧甲上,隔著戰甲,聽到了他有力的心跳聲。
她死死地摟他,恨不得摟斷他勁瘦的腰。
“小桑果,”幽無命失笑,“你怎麼回事?離開這麼一會兒都不行麼?是不是當真得把你拴在我腰帶上!”
她從他懷裡擠出了臉,抹了把眼睛,道:“唔,不能再多激動了。”
她退開一步,道:“有正事。”
她示意他去看曲芽兒。
這個可憐的癡情女子早已呆若木雞,嘴巴張得巨大,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幽無命。
見幽無命望了過來,曲芽兒猛地回神,撲倒在地,不知是狂喜還是悲情地喊了一聲:“幽州王——”
幽無命:“……”
他吊起眼睛,瞪向桑遠遠。
“小桑果,這又演的哪一出。”
他警惕地說道。
桑遠遠歎息一聲,道:“三年前,你曾救過她的性命。她願為你做奴做婢,我已經拒絕了,我認為她應該有她自己的人生。”
“嗯,不錯。我不需要什麼奴婢。”幽無命警惕而快速地說道。
桑遠遠又道:“也是機緣巧合,她撿到了天壇聖子遺失的一麵碎鏡,透過那碎鏡,可以看到未來。”
“噗哧!”幽無命笑出了聲,“荒謬至極。”
他衝著曲芽兒揚了揚下巴:“難不成還看見我稱霸天下?嗬,那是誰都能猜得到的事實。”
曲芽兒抬起頭來,望了他一眼,目光一言難儘——這位男神,好像和記憶以及想象中,很不一樣。
桑遠遠揉了下眉心,衝著邊上的墓碑努了努嘴:“喏。你死了,給你立了碑呢。”
幽無命輕飄飄地望過去。
然後就笑了,笑得整座山都在顫。
青光一閃,那塊石碑轟然爆開,碎成了粉末。幽無命優雅地把黑刀收回鞘中,衝桑遠遠點了點下巴:“喏,死不了了。走吧!”
他偏頭笑著,衝短命嘀咕道:“嗤,我會死,你信麼短命,我就知道連你這沒腦子的東西都不會信。”
桑遠遠揉了揉額角,頗覺頭痛。
“幽無命,”她道,“我不管,我就是要那麵天壇聖子的碎鏡。”
和他這種家夥說話,還是撒嬌最實在。
“好好好。”他止住了笑,攬著她跳上短命的後背。
“得帶上她。”桑遠遠指了指曲芽兒,“帶路。”
幽無命一挽韁繩,短命從曲芽兒身旁經過,他大手一抓,抓住她後背的衣裳,把人整個拎在手中。
桑遠遠:“……”算了隨便吧,短命應該也不願意被陌生人騎。
他低下一點身子,覆在她耳畔道:“我把皇甫雄放回去了。”
“收獲如何?”她問。
幽無命開心地道:“八千雲間獸幾乎全部活捉,帶甲的!人身上的甲也扒了,俘虜都留著,到時候讓皇甫雄帶錢來贖!”
聽他這般說著話,感受到他身上熱熱的溫度,桑遠遠覺得自己徹底從冰冷的林間噩夢中醒過來了。
“可以啊!”桑遠遠笑吟吟轉頭看他,“從前你怎麼就沒想到讓人家拿錢買命呢?”
幽無命緩緩動了下黑眸:“從前那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怎麼爽快怎麼來。如今有媳婦了,還能讓你餓肚子?”
濃濃人間柴火氣息撲麵而來,她忍不住想回轉身親他一口,想到那邪偶,便按捺了下去,隻點點頭,道:“嗯。”
她偏頭望了望曲芽兒。
曲芽兒雖是被拎著,但短命跑得又快又穩,倒也沒什麼不適,就是神情有些恍惚,一會兒一會兒就會傻乎乎地露出苦笑——當初驚鴻一瞥,幽無命是那樣高冷那樣遙不及可的男神,令她癡戀了整三年。本以為他要在今日踏上英雄末路,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活蹦亂跳出現在麵前,而且還這麼的……一言難儘。
曲芽兒覺得自己好像放下了心事。有點空虛,又有點快樂。
下了山,幽無命令曲芽兒指路,很快就到了一處幽靜的村莊外。
幽無命鼻梁微動,令短命停了下來。
“有死人。”他冷冷淡淡地說著,將拎在手中的曲芽兒拋到一邊。
“陷阱埋伏?”桑遠遠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若這是陷阱,那曲芽兒當真是演技碾壓桑遠遠這個影後的一代宗師了。
曲芽兒一臉茫然。
幽無命冷笑一聲,反手出刀,壓在身側,韁繩一挽,帶著桑遠遠掠進村莊。
一眼便看到了死人。
到處都是。
幽無命放緩了速度,慢悠悠順著主乾道前行。
家家戶戶的門都被破開,隨便一瞥,便見屋中被翻得亂七八糟,被褥等物都被扔到了院中,草枕被利刃紮破,滿地都是瓦罐碎片——很明顯,凶手在尋找什麼東西。
肆無忌憚地搜索,沒耐心檢查那些瓶瓶罐罐,便乾脆都砸了。
到處倒伏著屍首。
許多人就在自己的家中,一臉茫然地被人斬掉了腦袋。
有的人往外逃,死在了路上。
整個村莊都被屠了,雞犬不留。
幽無命眯起了眼睛,四下打量。
“一定是來找那碎鏡的!”桑遠遠倒吸一口涼氣,回頭去找曲芽兒。
身後,曲芽兒正跌跌撞撞地衝進了一間大院子,片刻之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了出來——
“爹!娘!”
短命輕輕地躍起,落在了那間大院子的門口。
院中,一對中年男女死相極為淒慘,一望便知,他們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桑遠遠看著那兩具肢體扭曲的殘破屍身,一陣不適泛上心口。
忽然,她聽到不遠處傳來奇異的‘咕嚕’聲。
循聲一望,見到了一眼水井。
“井中有人!”
她不假思索,擲出一朵大臉花,靈蘊絲像蛇一般,迅速爬下井口。
一隻木桶堪堪吊在水麵上,正在左右晃動,一具小小的身軀沉入水中,看模樣是力竭了。
桑遠遠操縱靈蘊絲,攔腰一卷,將沉入井下的人撈了出來。
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生得清清秀秀,此刻顫抖得厲害,嘴唇發青,皮膚泡起了褶子,層層泛著白。
“小弟!”曲芽兒飛撲過去,摟住了麵容蒼白的小男孩。
男孩咳嗽了幾聲,哇地哭了出來:“姐!姐!他們抓了爹和娘!娘交出了鏡子,可是他們還是不饒!把爹打死了!娘不肯說你去了哪裡,也被他們打死了!”
男孩雖是嚇傻了,好歹也能把事情大概說清楚。
曲芽兒緊緊抱著他,抖成了一團。
“霜姐姐趁亂把我藏進了井裡,我在井下麵躲了好久好久。剛才,聽到姐的聲音,我想喊你,可是沒有了力氣,就掉水裡了嗚嗚……”少年哭著,回頭去望。
循著他的視線一看,隻見井邊倒伏著一具丫鬟的屍首,脖頸上有一道恐怖的劍傷。
“霜姐姐!”男孩大聲哭了起來。
大臉花把熱熱的噴霧灑向姐弟二人,帶走了他們身上冰冷的水汽。
“行凶者,是天壇聖子的人嗎?”桑遠遠問道。
少年抿著唇不說話。
曲芽兒趕緊推他:“快點說話!這位是神仙姐姐,定會替我們作主的!”
少年立刻就大哭起來:“是!就是那些人!他們上門來找東西,說我們偷了聖子大人的東西!爹娘又不是不給他們,也沒有把東西弄壞!他們為什麼要打死人,為什麼!”
幽無命被他的哭聲弄得十分頭疼,很不耐煩地隨口安慰道:“哭什麼,死的人多了去了,你上外麵看看,一個活的都沒有。”
桑遠遠:“……”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少年哭得更大聲。
“所以東西已經被他們帶走了?”桑遠遠問。
少年哭著點頭。
桑遠遠看向曲芽兒:“他們遺落了東西,是哪一日的事情?”
曲芽兒強忍著悲傷,回憶了片刻:“應該是前天或者大前天。”
所以兩三天之前,天壇聖子帶著東西,途經冀州。發現東西丟了之後,他們並沒有聲張,而是悄悄沿途搜尋——冀州已被幽無命占了大半,卻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直到今日,查到東西丟在了曲家莊,便殺上門來,拿回了東西,還將整個曲家莊的人全部滅了口。
很顯然不是為了什麼金銀,而是要找回那塊碎鏡。
“出去看看能不能尋到蹤跡?說不定還追得上。”桑遠遠望向幽無命。
他的黑眸忽然一定,精致唇角浮起了詭秘的笑容。
“來了呢。”聲音輕飄飄。
一陣兵甲之聲在身後鏗鏘響起,桑遠遠愕然回首,看見一隊天都士兵從院門湧入。
為首的那個將領滿臉諂媚,對著身旁一個高冠道人點頭哈腰,道:“聖子大人神機妙算,故意假裝不知這小兒藏於井中,果然將這幾條漏網之魚給引出來了!英明、英明!”
被稱為‘聖子大人’的高冠道人身著白色長袍,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樣,淡淡點點頭:“既然自投羅網,那就都殺了。”
桑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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