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這出息(1 / 2)

桑遠遠望著幽無命天人般的側顏, 一時竟是失了神。

這個男人, 當真是生得太漂亮了,漂亮也就罷,還這麼強,強到發光。真是要命。

幽無命懶懶地將目光從遠處收回時,第一眼就看見自家傻果子微張著花瓣般的唇, 呆呆愣愣地望著他。

幽無命臉上漫不經心的神情頓時炸裂。

他故作鎮定, 抓住她的肩膀,把她轉向後殿, 覆在她耳畔道:“看,要開始了。”

聲音有些發飄,心中頗覺不可思議——她的眼神分明沒有絲毫媚態, 臉上也沒有半點勾引人的神情, 怎就令人完全招架不住,根本不敢再多看她一眼,也不敢讓她再多看自己一眼。

桑遠遠驀地回神, 耳朵悄悄燙了起來——她竟看著他看呆了!真是, 太沒見過世麵了,丟人。

這片刻等待的功夫, 大殿金頂之上的氣氛漸漸變得有些不對勁。

他的呼吸沉了許多,獨特的幽暗花香氣息更加濃鬱,仿佛擠走了周遭的空氣,令她感到呼吸困難。

眼看著,這個非常不合時宜的地方, 就要上演一些令人耳熱心跳的事情。

幸好底下的變故及時發生了。

在一片夜色之中,居高臨下地望去,那些細微的變化絲絲分明——

幽無命方才擲出的那縷雷焰,頃刻間便引動了他在地下王城中心所做的那些布置。

隻見幾道縱橫交錯的青白雷焰隱隱自地下泛起,活像大震時的地光。

短暫閃爍之後,低沉的‘嗡’聲傳來,仿佛腳下有地龍翻身,周遭的宮殿被震蕩波及,琉璃瓦‘咣咣鐺鐺’地撞出聲聲脆響。

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隻聽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隆聲響起,大地仿佛被一頭從天而降的金牛重重轟撞了一下,伴隨著這股驚心動魄的震蕩巨浪,恐慌迅速蔓延。

桑遠遠位於高地勢,看得極為清楚。

隻見失事之處,那座大殿像是一隻失手墜落摔在地麵的盤子一般,猛然向下一矮、一碎,旋即,崩塌自正中處開始,開花一般,卷向八方。

金柱玉磚琉璃瓦,頃刻破碎,揚起最後的富貴塵屑。

再下一刻,整塊地麵軟軟地向著地底傾塌而去,像是化掉的蠟。

這樣大的動靜,第一時間就驚動了所有的人。

秦玉泉根本攔不住皇甫雄這個好管閒事的‘大英雄’,震動尚未停歇,皇甫雄已一馬當先,掠出設宴大殿,循著動靜衝到了那處恐怖的地陷裂口。

探頭往深淵廢墟中一看,皇甫雄頓時愣在了那堆殘垣斷壁之間。

幽無命把崩塌做得十分漂亮。

恰好,能夠清晰地看到地底敞露出來的雕梁畫棟。

皇甫雄站在廢墟之中,盯住那露出冰山一角的地下王城,陷入了迷茫的沉思。

“鎮西將軍!不過是地動而已,前線傳來急報,將軍還請速速馳援!”疾步趕來的秦玉泉見到地下城暴露,強壓著驚慌,想要轉移皇甫雄的注意力。

“那是怎麼回事?”皇甫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下方。

秦玉泉額頭冒汗:“密室。鎮西將軍,孤難道就不能在自己的寢宮下麵建一間密室麼?將軍啊,前線軍情要緊哪!這等小事,孤自會處理。”

“我問的是,那些人,是怎麼回事!”皇甫雄酒意上頭,通身散發出濃濃的英雄氣概。

秦玉泉湊近一看,隻見上方的火把光芒驚動了地下城中常年不見天日的奴隸匠人,他們蠕動著,爬向久違的星光和會流淌的風。

這麼一會兒,底下已密密麻麻爬滿了斷腿的匠人,乍一看駭人得很,仿佛是來自地底的索命冤魂。

更可怕的是那一整片寂靜無聲。

“奴隸罷了!”秦玉泉已氣息不穩,“來人,速將這些奴隸拿下!”

“停。”皇甫雄緩緩捏了一枚玉簡,道,“秦州王,此事大有蹊蹺,我要傳令駐在鄰外的大軍進入王城,幫助秦州王渡過這天災之危,還望秦州王約束部下,莫要鬨出什麼不愉快。”

秦玉泉長長倒抽了一口涼氣。

王城中,禁衛軍也就兩三萬人,哪裡敵得過五萬東州鐵騎?揮軍進入他國王都?皇甫雄這是,擺明了要多管閒事的意思!

每一個州國的王都,都不會囤著重兵,因為沒有必要。兩三萬禁衛軍,足以解決州國內部的任何叛亂,而彆國的軍隊,正常情況下是絕不可能開到王都附近的。

皇甫雄本也隻是揮軍路過秦都。秦玉泉自己有著打算,這才巴巴地把他請進了王城,沒想到卻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此刻再從附近的關中調軍,已是遠水解不了近火。

那一邊,皇甫雄麾下將領接到命令,不管不顧,開始揮軍直闖城門。

而皇甫雄這個靈耀三重天的強者,早已親親熱熱地攬住了秦玉泉瘦削的肩膀,徑直踏著廢墟往下麵跳。

被人捏在手上的秦玉泉還能怎麼辦?他自然隻能傳令下去,放皇甫雄的大軍進入了王城。

場麵一時混亂到了極點。

皇甫雄進入地下,看清眼前這鱗次櫛比的地下王城,整個人都震撼到炸了毛,鉗住秦玉泉的大手越抓越緊,一時竟是失了聲,隻大口喘著粗氣。

此處乃是地下王城的核心,站在這片廢墟之中,無論望向前、後、左、右,都隻能看見無窮無儘,一間連著一間的輝煌大殿。

因為地下城是從此處開始往著四方輻射的,所以距離核心處越近,修繕越是完全。站在這裡向周遭一望,恍惚還以為誤入了什麼神異的鏡麵空間——殿宇向著四麵鋪開,綿延到無窮無儘的視野儘頭,距離自己越近的地方,宮殿越是精致華美,到了遠處,便隻剩些毛坯的模樣。

這樣放眼一看,不必細算,也知道這座地下城規模之大,已遠遠超過了它上方的秦都王城。

彆說什麼密室,就算用陵寢來作借口,也絕無可能把皇甫雄糊弄過去。

皇甫雄緩緩把視線從極遠處收了回來,落向那些麵孔又驚惶又狂喜的匠人。

這些人,一看便知被囚.禁在地下已達數年之久,斷了腿,藥啞了嗓子,沒日沒夜地勞作,把這地下空洞挖向無窮的遠方。

場麵更加混亂。無數匠人循著那近在眼前的光明和自由,拚了命也要拖著斷腿往廢墟上麵爬,哪怕皮肉被碎木亂石劃得鮮血淋漓,他們也沒有絲毫遲疑。

多少人,還有最重要的話沒來得及對重要的人說,便被關進暗無天日的地下。原以為餘生都要在地獄中度過,卻不料蒼天開眼,竟把這地獄震出了一個大口子。所有人的腦海裡都隻剩下了一個念頭——逃。

主殿金頂之上,幽無命壞笑著,攬住桑遠遠徑直往下一掠,無聲無息就彙進了下方魚龍混雜的人群之中。

他也當真是肆無忌憚,大搖大擺就走到廢墟邊上,體貼地扶著她,順著那些漆滿了金粉的斷柱斷壁踏入地下城。

秦州和東州的人都擁了下來,幽無命和桑遠遠混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

桑遠遠召了一朵小臉花,藏在幽無命的衣襟裡麵,把他的胸脯塞得鼓鼓囊囊,然後指揮小臉花編織出細細的靈蘊藤,順著地麵,爬到了皇甫雄和秦玉泉的腳下竊聽。

這樣的混亂之中,一縷透明的細藤根本沒有任何存在感。

“小桑果,”幽無命怪異地盯著她,“為什麼不放在你自己身上,卻要我抱著它。”

她正在專注竊聽皇甫雄那邊的動靜,聞言,隨口便回道:“讓你先習慣習慣,將來你好帶孩子。”

幽無命:“???!!!”震撼到失語!!!

桑遠遠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隨口一說,給幽無命掀起了一場何等駭人的心靈風暴。

從前她的隔壁住著一家三口。那家的男主人不是那種回家就抱著手機不放的丈夫,桑遠遠時常便能聽到陽台上飄來一家三口‘咯咯咯’的笑聲。偶爾在路上遇到,總是看到男主人把孩子架在肩膀上,大步走在前麵,女主人跟在後頭,那眉眼之間的笑容當真是溢滿了溫情和滿足。

桑遠遠覺得自己和幽無命將來一定會像那對夫妻一樣幸福。所以,他帶孩子,沒毛病。

念頭在腦袋中晃過,她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繼續觀察皇甫雄那邊的動靜。

“秦州王,你很好啊。”皇甫雄看起來略有些失神,“我此刻都不知道,該先問你哪一條罪狀了。”

秦玉泉知道事情已瞞不過去了,便陰沉下了那張俊秀的臉,反身抓住皇甫雄衣襟,嘴唇幾乎湊到了他的臉上:“皇甫雄我告訴你,此事,帝君也是知情的。現在封鎖消息,還不算晚!”

皇甫雄慢慢抬起眼睛,凝視秦玉泉。

隻見秦玉泉眸中三分絕望,七分狠戾,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

皇甫雄的眉心輕輕一跳。

這一刻,桑遠遠和他同時作出了一樣的判斷——秦玉泉並沒有撒謊,此事,薑雁姬當真是知情的!

所以這事情,薑雁姬也有份?

桑遠遠不動聲色,繼續盯住了皇甫雄。

皇甫雄顯然有了片刻遲疑,但那雙虎目之中,很快就迅速蒙上了一層叫秦玉泉完全看不懂的漆黑光芒。

“哈哈哈哈!”皇甫雄放聲大笑,豪放爽朗的聲音回蕩在這廢墟上下,“秦州王怎地說起了胡話!千百年來,禁令從未更改,絕對禁止在地下打任何老鼠洞!你知不知道你這麼搞,會給這雲境十八州帶來多少危害!秦州王,你攤上大事了!”

秦玉泉急了,不停地把玉簡往皇甫雄手裡塞,壓著聲音焦急道:“你不信你自與帝君說!彆嚷了!”

皇甫雄徹徹底底無視了他,笑得更加大聲:“帝君知道?帝君若知道,早派人將你押進天都問罪了!還放你在這挖挖挖!”

若換了從前,聽到帝君知情,誰心中都會打個‘咯噔’,暫且將事情壓下,等到確認過後再決定下一步如何行事,但今時不同往日,皇甫兄弟已單方麵與薑雁姬不死不休,於是皇甫雄在斷定此事與薑雁姬有關後,當機立斷,更是把事情往大了捅,誓要攪她個雞犬升天!

皇甫雄取出了玉簡,將這秦州王私建地下城,還往帝君頭上‘潑臟水’的事情傳給了兄長皇甫俊,順帶給平時有些交情的屠、晉、齊各州都通了個氣。

傳完了訊,神清氣爽的皇甫雄大手一揮,令手下的軍人將地下城中的工匠全部救到地麵,然後繼續收集秦玉泉的罪證。

見到大局已定,桑遠遠收掉了花,將幽無命拉到了一間宮殿的角落裡。

“這地下城的事情,薑雁姬應當知情。”她抬起眼睛,緊張地觀察著他的神色。

“哦。”幽無命那雙黑湛湛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薄唇一動,然後再無反應。

桑遠遠眨了眨眼,等待片刻,見他依舊沒什麼反應,心頭不由得有些發慌。

“幽無命?”她抓住了他的手。

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聚了下焦,多看了她一眼,然後視線又變得空空的:“嗯,知道。”

桑遠遠怎麼看他都覺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