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雲之濯其人(1 / 2)

() 雲州。

幽無命與桑遠遠順著深淵口掠了出來, 回到地表。

地底的一切著實震撼,桑遠遠許久都回不過神。

“幽無命,你說,底下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明知問了也白問, 她還是忍不住喃喃脫口而出。

幽無命:“……”

要了老命了。

這麼可愛的一個小桑果,睜著一雙水霧朦朦的眼睛,撅著那麼一點好看的紅唇, 用這樣溫柔可人的聲音問他。

這樣的信任和依賴, 叫他如何辜負?

要他說‘我也不知道’, 那還不如直接一刀把他殺了吧。

“那是萬惡之源。”幽無命微微挺起了胸膛,神色自若,雙眸微眯,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樣。

“哦……原來如此!”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攬著這隻神不守舍的小果子, 慢慢向前踱。一雙漆黑的眼珠子慢悠悠地轉動著——那玩意, 到底是什麼呢?他也很想找人問問。

桑遠遠聚了聚精神, 儘力把地下那震撼人心的一幕幕逐出腦海。

她發現自己留了點後遺症,此刻看什麼都覺得小。宮殿小, 通道小, 就連宮牆圈起的四四方方的天,看起來也很小。

兩個人都很默契, 沒再提韓少陵的事情。

雖然立場敵對, 但皇甫俊與韓少陵的死,對整個雲境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

這裡是雲州的王城, 很快便有侍衛發現了這對神色很不正常的男女。

雲許舟聞訊趕來。

此刻距離冰川塌方已過去了整整十一日,雲許舟步履匆匆,人還沒到,聲音便傳了過來——

“小小的雪崩,竟把你二人困了十餘日麼?”

她疾步來到近前,一雙大眼左右一轉,屏退了左右。

“東州派了人來,還在冰霧穀下麵翻騰。算你們運氣好,碰上了五百年一遇的冰川位移,證據全部毀掉了。”雲許舟負著手,傾身笑道。

“冰川位移?”桑遠遠微微睜大了眼睛。

“唔,”雲許舟點了點頭,“老掘冰人們的經驗。祖輩在冰川裡討生活的,與那冰雪熟得很,看上幾眼便會曉得是什麼年份的冰川。據他們的經驗,冰中那些明顯的地質斷層,差不多便是五百年一遭——極大規模的冰川位移。”

難怪徑直把她和幽無命送到地層底下去了。

“皇甫俊在雲州出事,皇甫雄沒為難你吧?”桑遠遠問道。

雲許舟笑著擺了擺手:“我隻一問三不知,他拿我有什麼辦法。他還敢在這冰天雪地裡和我乾仗不成?”

雲州這惡劣的極寒氣候,倒是讓雲州軍天然立於不敗之地——若隻守不攻的話。

“雲許舟,你知不知道這底下有什麼?”幽無命忽然陰惻惻地問了一句。

“哪個底下?”雲許舟垂頭看了看,“地基?凍土?”

“再下麵。”

“冰。”雲許舟忽地笑了笑,“都是冰。我曾經想過,若有一日,雲州這氣候變了,轉暖了,那這片大地,大約會變成湖海,或者沼澤。也無妨,天無絕人之路,到時候將它建成水上之州便是了。”

桑遠遠與幽無命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

看來她是真不知道地下有個大家夥。

二人也沒打算告訴雲許舟。

“對了,”幽無命湊上前去並著肩,將手豎在唇角,偏頭低低問道,“雲之濯,聽說過嗎?”

雲許舟眯起眼睛沉思片刻:“不曾聽過這個名字。雲氏數百年來不曾排過‘之’字輩,若是賜姓……對了,上回查那天壇聖子時,賜雲姓的國人名單與履曆都在我那裡,現在去查?”

桑遠遠依稀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濯。是洗的意思。若是賜名……這寓意,可不怎麼好啊。”

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清洗雲氏王族這麼個意思。

多晦氣啊!

她踱了兩步,手指點著額角:“若我沒記錯,這個字仿佛還有祓除罪惡的含意。”

祓除雲氏的罪惡?!

嘖,那更厲害了。

“有意思。”幽無命抿唇笑了起來。

若是賜姓,禮官必定會嚴格排查選字,絕對沒有可能出這麼大的紕漏。這樣的名字實在是太反動了,咬文嚼字的禮部官員怎麼會漏過了它。

所以,這人很可能是私用王姓。

私自偷用王族姓氏的,倒也不是沒有。不過這種事一般隻有在與外界沒什麼交集的山旮旯裡才會發生,順便再自立個什麼王朝,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他。

這麼一想,天壇倒好像也是這麼個遺世獨立的地方。

一個專司祈禱卜運祝福的機構,沒有任何實權,收錄人員全憑一個‘緣’字,雖然每年也會向帝宮呈上人員名冊,但是從來無人去查驗考證。

雲之濯是個靈耀境,年齡已不可考。

就這麼,‘藏’在天壇?

若不是桑遠遠忽然意識到這個名字有些不妥的話,恐怕所有人都隻會認為這是一個早年間被賜了王族姓氏又恰好沒有留下記錄的人。

“會不會是假名?”雲許舟問道。

桑遠遠回憶著雲之濯其人的音容笑貌,緩緩搖頭:“不像。他瀕死時,也曾提及自己的名字,極為自然流暢,眉眼間沒有絲毫彆扭勉強,這說明他對這個名字認同感很強,應當是一直在用的。而且,他的身份令牌上寫的確實是‘雲之濯’這三個字。”

雲許舟長吐一口氣:“那我先安排人手去查那賜姓名錄,就找這個名字或者相似的、諧音的名字。若是沒有,還請幽州王將這身份令牌給我,我持了它,問天壇討要說法去!此子竊我王族之姓,辱我雲氏,其心可誅!我倒要問問,天壇諸般包庇,意欲何為!”

雲許舟,確實有理由有資格去鬨。

桑遠遠與幽無命對視一眼,輕輕點頭。

趁著雲許舟安排人手時,桑遠遠偷偷攥住了幽無命的腰帶:“碎鏡給我。”

幽無命長眉一挑,不動聲色地瞥了雲許舟一眼。

旋即取出碎鏡,握到了桑遠遠的掌心。

之前,她與幽無命早已利用這碎鏡查看過雲之濯這個人。

遺憾的是,試了數次,都隻能看見他獨自坐在陰暗的密室中吐納修行——雲之濯這個人,當真是活得像苦行僧一般。

若是連著老太監薑一一起查,就能看到很多人在一座漆黑的地下宮殿裡,圍著祭壇施術。其餘的人都穿著黑鬥篷,戴著金屬麵具,認不出身份。

線索便斷在這裡了,沒有辦法離開這個閉合的循環——查薑一,在施術;查雲之濯,在打坐;查雲之濯和薑一,又在施術,完全無從突破。

雲之濯與薑雁姬、皇甫俊這些人,都沒有任何交集,查來查去,他永遠都是獨自一人,在密室裡打坐。

於是桑遠遠壓根就沒把這個人和年輕一輩的雲許舟往一處聯想。

下意識忽略了。

這會兒雲許舟說要借著此事去鬨上一鬨,桑遠遠和幽無命自然得先確認一下,替她排除嫌疑。

桑遠遠握住幽無命遞來的碎鏡,閉上眼睛,默默回憶雲之濯其人。

心道:‘雲之濯,雲許舟。’

眼前,浮起畫麵。

桑遠遠的心臟猛地一突。

她其實是做好了這兩個人毫無交集的準備。

幽無命看到桑遠遠變了臉色,立刻眯起了眼,垂在身側的手上,緩緩凝起了黑焰。

雲許舟並不知道自己已被帶著焰的毒蛇盯上了,她安排手下去查名錄之後,一邊琢磨著將要做的事,一邊向桑遠遠和幽無命走來。

“桑……”

雲許舟猛地一怔。

她看見幽無命唇角挑著溫和的笑容,瘦高的身軀擋在了桑遠遠的麵前。

雲許舟:“幽州王?”

幽無命輕聲道:“你不動,等著。”

聲音輕快,躍躍欲試。

雲許舟:“?”

若是短命在這裡,就會知道自家主人這是準備殺人了。

雲許舟一頭霧水,微微側了側身,視線想要繞過幽無命,去看他身後的桑遠遠。

“桑果怎麼了?”

忽覺一股寒意‘刷’一下爬滿了心口和後背。

雲許舟寒毛倒豎,極慢極慢地偏頭去看幽無命。卻見他仍在笑,神情和煦,微彎的黑眼睛裡卻是絲絲沁著寒氣,能凍進骨縫裡去。雲許舟這才意識到方才幽無命那句話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雲許舟退了一步,皺緊雙眉:“我不動,行了吧。”

半晌,終於有一隻小手從幽無命身後探出來,拽了拽幽無命的衣袖。

幽無命回過身,目光平靜,投向她。

桑遠遠對上他的視線,心臟莫名便‘咚’地一跳——這個男人的神色和氣息,仿佛都在對她說‘無論要殺誰都沒有關係,一切問題交給我’。

她忍不住順著他的袖口找到了他帶繭的手,用五指扣了上去。

幽無命嚇了好大一跳,急急收掉掌中的黑焰,反握住她。

他用微微眯起的眼角瞥了雲許舟一下。

桑遠遠回憶著方才看到的畫麵,走到雲許舟麵前。

雲許舟此刻已然意識到不對勁,她略有些警惕地盯住桑遠遠和幽無命。

“桑王女是聽到什麼關於我的消息麼?”

她下頜微揚,冷笑道:“我雲許舟,一生行事坦蕩,除了替你們隱瞞暗殺東州王族之事外,行事無一不可告人!”

桑遠遠正色道:“攝政王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