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各自的鬼胎(1 / 2)

() 薑雁姬傲然立在滿地血泊之間。

“幽州王, 吾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這一刻,周圍零星的戰鬥聲音仿佛變成了背景。

桑遠遠站在了幽無命的身邊,二人下意識地把手伸向對方, 十指緊扣。

薑雁姬眸光慵懶,斜斜瞥了桑遠遠一眼:“桑王女,吾有話單獨與幽州王說, 你且回避。”

帝君高高在上慣了, 麵對桑遠遠, 神情滿是輕慢睥睨。她有自信,哪怕虎落平陽,但手中依舊握著足夠分量的王牌,不怕幽無命不動心。

幽無命唇角緩緩勾出一抹陰笑, 偏頭道:“桑果, 你且為她挑一個死法。”

薑雁姬, 她是什麼東西?若不是她占了這個殼子的話,此刻, 她已死無全屍。還想離間他和小桑果?她做夢比較快!

桑遠遠抿唇一笑, 摸著下巴,裝模作樣沉吟起來。

薑雁姬深吸一口氣:“幽州王, 吾將要對你說的事情, 於你是天大的好處。尋常女人家,目光短淺,感情用事, 我讓桑王女回避,於她於你都是好事。幽州王,我知你新婚燕爾,初嘗情愛滋味,正是上頭。可你也聽聽我的建議,再作決定也不遲。”

幽無命怪異地盯了她一會兒,唇角扯了兩下:“你要給我找小妾?”

桑遠遠麵露警惕:“這種事,我說了算。”

幽無命唇角笑意藏也藏不住,暗暗攥緊了桑遠遠的手指。

“哦?我看未必。”薑雁姬冷笑一聲,緩步上前,走到幽無命另一側身旁,一隻玉手抬起,搭上幽無命的肩,另一隻手撫了撫自己仍舊年輕、毫無瑕疵的眼角,紅唇微分——

“幽州王,我慕你年少有為,英俊強盛,願委身於你。你稱帝,我為後,我將心腹能人,文官武將,地下根基勢力,儘數交於你手,全力輔佐你。你有此助力,必能順利接任天下共主之位,成就一代聖君。否則,光是那爛攤子,都夠你頭疼不知多少年。”

此言一出,幽無命與桑遠遠都真情實感地驚呆了。

“你沒病吧!”

隻見幽無命重重打了兩個寒顫,二話不說,反手製住薑雁姬,封死了她的靈蘊。

薑雁姬笑容愈盛:“怎麼,幽州王喜歡用強麼?那也很有意思。”

幽無命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木木的,靈魂好似飄到了頭頂,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半晌,他終於緩過了氣。

“真是……想要一片一片,切光你的肉。”他重重喘了兩口粗氣,“你竟敢,竟敢,……小桑果,我要瘋了。”

最後一句話是從牙縫裡飄出來的。

他想過很多很多次抓住薑雁姬之後的情景,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過眼前這一種。

那對屬於他娘親的紅唇,一字一字吐出這樣的話來,於他而言,無異於淩遲之刑。他感到天旋地轉,兩眼發黑。

桑遠遠亦是一陣陣眩暈。

她反手扶穩了幽無命,偏頭衝著薑雁姬怒吼:“你當真是無恥之極!你怎麼可以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你怎麼可以,對薑雁姬的親生孩子,說出這樣的話!”

薑雁姬一時回不過神,聽到桑遠遠罵她,立刻回罵道:“賤婢,少往我身上潑汙水,你這是想汙蔑我與老幽王有什麼不齒的關係麼!幽無命,我與老幽王絕無首尾!不信,你可與我滴血驗親!若你與我沒有任何關係的話,我要你補償我。你放心,我定會叫你嘗到世間最美妙的滋味。”

幽無命摁住額頭,呼吸更重:“小桑果,算了。不必尋回我娘了,我要她死,要她,受儘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讓她,嘗遍世間千種酷刑,我……”

他的手在重重顫抖,五指抽搐,情緒幾乎徹底失控。

桑遠遠已很久很久沒有見幽無命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他的雙目一片赤紅,麵青如鬼,唇白如紙,額頭上青筋密布,五指抽搐痙攣。

她深吸一口氣,狠狠望向眉目輕佻的薑雁姬。雖然薑雁姬並不知道幽無命是這具身軀的親生孩子,但她做的那些事情,以及此刻對他造成的傷害,真是萬死難贖。

桑遠遠怒道:“你可知道幽無命他是誰!你占了薑雁姬的身體,殺害了她心愛的丈夫和孩子!如今,地獄中爬出來的複仇之魂便在你眼前,你竟還敢口出汙言穢語!你當真是,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幽無命勾住了桑遠遠的脖頸,力道大得令她有些窒息。他說不出話,呼吸一聲重過一聲,沉沉地響徹她的耳畔,像是被困在陷阱中受傷的凶獸一般。

桑遠遠怒斥薑雁姬:“午夜夢回,你難道不曾看見過父子二人的眼睛麼!世間,怎會有你這麼厚顏無恥、卑鄙下作之徒!”

心頭的憤怒令桑遠遠眼眶通紅,眼角不自覺地滲出了淚水。她難以想象,此刻的幽無命該有多麼痛苦。

偏還動不得薑雁姬!

薑雁姬的雙眉越皺越緊。

“什、什麼……”她難以置信地望向幽無命,“你是明小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你不能怪我,要怪你就怪你自己!我本來早已弄丟了你們父子二人的行蹤,我都已經放棄尋找了,誰叫你,誰叫你雕了那麼多和我一模一樣的木頭人扔在河裡呢?是你自己暴露了行蹤,是你害死了你爹和你自己,你不該怨我!”

一聽這話,桑遠遠隻覺天旋地轉,心中的擔憂和心疼暴湧而出,急急望向幽無命。

隻見幽無命的眸中燃著黑焰,帶著焰的血淚變成了黑色,順著眼角緩緩流下。

顫抖的五指燃著焰,停在了距離薑雁姬脖頸毫厘之處。

他已有些神智不清,腦海裡傳來一陣又一陣切割劇痛,他不想再管真正的薑雁姬了,現在,就要讓眼前這個人,嘗到煉獄的滋味!這些日子得到的陽光和溫暖,如露珠般蒸發無蹤,他再一次陷進了黑暗泥沼,再一次,變成了一整塊發了黴的苔蘚。

他要報仇,他隻要報仇……

桑遠遠撲上前,半摟半抱,擁住幽無命,將他推到一旁。

“幽無命,冷靜些!”

他的眼珠在眼眶中劇烈地震顫,他慢慢垂下眼睛,望她。膽敢攔在麵前的一切,都會被他毫不遲疑地撕碎!

……可是這是他的小桑果啊……

他顫抖的手指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小、桑、果。不要,攔我。”他一字一頓。

此刻,見到幽無命發病,桑遠遠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唇角勾起了溫柔的笑容,將自己柔軟的身體貼近他那滿身狂暴戾氣,未被攥住的那隻手輕輕地環住了他,貼在他的耳畔,輕聲細氣,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溫柔——

“你容我想想辦法,利用天衍鏡,把這個該死的魂魄抓出來,到時候,隨便你怎麼收拾。不要著急,能進去,自然能出來。”

桑遠遠並沒有絲毫把握,但她知道,此刻若是放任幽無命殺了薑雁姬,他一定會墜回黑暗深淵。

她的愛人,再一次跌向懸崖,她必須拉住他。

不知過了多久,幽無命的呼吸終於變得平穩。

他低頭一看,隻見桑遠遠的手腕已被他捏出了好幾個青紫的指印。

“桑果!”

“沒事沒事,我有小臉花。”她心很大地笑著,把一隻臉盤子糊在了傷處。

他從身後重重摟住了她,將她團成一團摟在懷裡,呼吸沉沉落在她的耳際。

“桑果,萬幸有你。”

若是這樣殺了薑雁姬,殺死了真正的薑雁姬回來的希望,待他平複心緒之後,必定要痛悔一生。

她回身,踮腳,用額頭觸著他的額頭。

“我也是。幸好有你。”

四目相對,一切情意儘在眸光交彙中。

她輕輕吻了吻他的下巴:“幽無命,我們沒有錯,錯的是他們。我們的任務,便是讓他們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幽無命的眸光漸漸徹底平靜。

“嗯,先審薑一。我親自審,桑果,你不看。”他的唇角露出了惡意滿滿的微笑。

這種時候,幽無命必須得逼著自己去做一些事情,好讓自己不要去多想那些沉重無比的往事。

薑雁姬暫時動不得,那薑一就隻能自認倒黴了。

……

桑州將士個個身強體壯,收拾戰場的速度叫一個迅捷如風。除了薑雁姬和薑一之外,一個俘虜都沒留。

薑雁姬和薑一都被關進了桑州的天牢。

幽無命審訊薑一之時,桑遠遠陪著父母,站在了王城上方,看著桑不近火燒火燎地率軍奔回來。

“沒用的東西!”桑成蔭的獅吼咆哮在城牆上下,“等你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桑不近:“……”

又委屈又丟臉。

雲許舟和皇甫雄都在這裡哪!也不給他留點麵子!

……

這是一個注定無眠的夜晚。

幽無命在地牢中審薑一,其餘諸國的話事人們,完全無視了當事人幽無命的意見,在桑州王的大殿中,非常草率輕易地敲定了雲境十八州的新主人。

等到幽無命揉著手腕懶懶散散地來尋桑果時,眾人已齊齊向他俯首,聲音整齊劃一——

“見過帝君!”

幽無命:“……”

一雙黑眼珠左右轉了轉,尋到躲在一旁偷笑的果子。

他挑了挑眉,瞬間進入狀態:“如今天下大亂,當務之急是平定秩序,安撫人心。”

“是!”

打發了眾人,幽無命把桑遠遠捉到了僻靜處。

“薑一死了。”他的表情有些意猶未儘。

“招了嗎?”

幽無命很不滿意地瞥她一眼:“小桑果,我親自下手去審,若不叫他吐乾淨,我豈不是連阿古也不如?”

“是是是,帝君最厲害。”

幽無命:“……我怎麼覺得你在罵我。”

他有些煩惱地捏了捏眉心:“小桑果,你知道我不愛管那些。”

桑遠遠笑得像狐狸:“咱們可以請攝政王來輔政啊。”

術業有專攻,她和幽無命,確實都不擅長政事。

她道:“方才爹爹他們在商量這事兒的事情,我已想過了,接手天都之後,將幽、冀、薑三州都並入天都,方便管理。”

冀、薑二州的王室都被幽無命滅了,他入主天都,正好把地盤擴一擴。

“請攝政王來處理這些雜事,待你我歸來,恐怕連我們大婚的一應事宜,都已準備好了。”桑遠遠笑眯眯地負手走了兩步。

幽無命微愕:“小桑果,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桑遠遠很不高興:“幽無命,你真以為我很笨麼?鼎有三足,雲州一足,天都一足,冀州一足。老雲帝既然跑了,那肯定是去了冀州。”

幽無命愉快地攬住了她:“真是個聰明果,難怪能看上我。”

桑遠遠:“……”

前往冀州的路上,幽無命把薑一吐露的信息說給桑遠遠聽。

一切的開端,是五百年前那一次雲州冰川位移。冥魔王暴露了冰下行蹤,當時還是帝君的老雲帝親自率軍圍剿。

那時候冥魔王實力沒有如今那麼強,戰敗之後,為了保命,它把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告訴了老雲帝,並且交出了一件聖物,天衍鏡。

冥魔與天衍鏡,都來自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的人強大得超出想象,對於他們來說,生活在雲境十八州的人,隻是茹毛飲血的低等生物。

地下巨鼎是他們造的,天衍鏡是他們用來預測天氣的小玩意。對於他們來說,像雲境這樣的低級世界,隻是用來處理冥魔的垃圾場。巨鼎之中那個透明發光的東西,便是把冥魔牢牢吸引在這個世界的誘餌。

幽無命講到一半,偏過頭,怪異地看著桑遠遠:“小桑果,你不吃驚?”

桑遠遠攤手:“古人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何足怪哉?”

幽無命:“……”竟無言以對。

半晌,他道:“天衍鏡中預示的未來的確如薑虛鈞等人所說,大地之上,人類文明蕩然無存,隻剩冥魔與火。但,老雲帝與薑一聯手做這些事情,卻不是為了救世。”

桑遠遠唇角露出諷笑:“猜得到。”

幽無命道:“老雲帝在天衍鏡中看到了他自己的結局,知道自己未來將死在雲氏嫡親後輩的手上,殺人者麵目不清,隻知是男子。彼時他已做了多年帝王,心中親情斷絕,於是便借天衍鏡之力煉化了血蠱,與薑氏聯手,親自操刀,策劃了雲氏之禍。他裝病、讓位、利用血蠱吸食雲氏生機,千般謀算,但自己的結局卻沒有任何改變。”

桑遠遠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即便雲帝與薑氏聯手,他也沒有必要把自己這些隱密之事告訴薑一啊?隻說為了救世不好嗎?”

幽無命眉梢微挑:“聰明。將這些內情告訴薑一的,並不是雲老頭,而是冥魔王。”

“哦?”

幽無命眯起眼睛:“冥魔王交出天衍鏡,與人族聯手,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推翻地下那隻鼎。鼎一旦倒了,冥魔就可以染指鼎中之物。但是雲老頭並不願意做這件事,他隻想利用共振汲取鼎中之力,想要依靠提升自己的實力來破局。冥魔王隻好另擇盟友。”

桑遠遠回憶了一下神念在鼎中看到的那個美麗透明的光體。它懸浮在巨鼎正中,隻要鼎不倒,冥魔就摸不到,夠不著。

若是鼎倒了……桑遠遠倒抽一口涼氣。

這隻鼎,便是雲境十八州地下的根基,若是鼎倒了,整塊大陸必定傾塌,倒向冥淵。

她的腦海中靈光一閃:“所以,當初是薑一故意把消息放給秦州王,忽悠他去挖地下城!秦州地底一垮,全境長城必垮,到時候,圈住整個雲境的黑鐵長鐵便如絞鎖一般,拖著大地,從秦州的塌方處墜入冥淵!”

“聰明。”幽無命道,“秦州地下城規模巨大,隻要用無數黑鐵鎖鏈,將冀州地底那一隻鼎足與秦州地下城連在一起,待秦州滑落冥淵時,必定可以拉翻那隻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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