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衍背著孟濡走到一半, 眼看快出劇院了,孟濡才想起來:“去後台……我的衣服還沒換。”
她現在還穿著演出時的舞裙。
陸星衍將孟濡往上提了提, 朝後台更衣室走去。
*
更衣室。
孟濡換好衣服出來, 腿已經不那麼麻了。
門口的少年看到她, 卻自覺地再次蹲下,指了指自己的背說:“上來吧。”
“……”孟濡有一瞬間的怔忡, 輕聲說:“我可以自己走路。”
“你確定麼?”陸星衍回頭看她,一米八五的少年蹲著, 肩寬腿長,像一隻頗具安全感的大型犬。“我不知道你現在的身體具體是什麼情況, 但你應該很清楚吧。”
孟濡愣了下, 直覺陸星衍知道了什麼, 但他不明說,她便沒有再問。
孟濡沒有抗拒地重新趴上陸星衍的背。
這次自然地摟著陸星衍的脖子。
陸星衍向前走了兩步,停下, 把掛在肘彎的書包遞給孟濡說:“幫我背上這個?”
這個書包有點重,裡麵估計放著好幾本書。孟濡以為陸星衍是嫌拿著累, 沒有二話, 趴在他背上緩慢地背上了。
少年看著劇院出口, 低聲, 似乎歎了一口氣, “總算是有點重量了。”
孟濡:“?”
孟濡莫名其妙, 沒懂他是什麼意思。陸星衍舔了下唇角, 目不斜視說:“我剛才以為自己背了個充氣娃娃。”
“陸星衍!”孟濡臉一下子升溫, 伸手去捏陸星衍兩邊臉頰的肉,向外麵扯,“……不許胡說。”
很虛弱的,沒有什麼威力的阻止。
陸星衍咂下舌,牽出不太明顯的一抹笑。
孟濡渾身沒有力氣,捏了一下就鬆開陸星衍的臉頰,不再爭辯,低頭再次貼上他的背。
陸星衍背著孟濡走到劇院外,劇院門口的道路不寬,周圍是商業區,經常堵車。
陸星衍和孟濡站在路邊等了半天,沒有攔到一輛的士。
孟濡拿出手機軟件叫車,上麵顯示——
前麵等待人數:13人。
“……”
孟濡的手機就放在陸星衍臉前,陸星衍一低頭自然就看到了。少年把她往上提了下,朝回家的路上走去。“先往前走走,前麵那條路上車不多。”
孟濡沒有異議。
結果不知道為什麼,這一走就走過好幾個路口。身旁馬路車流變少,夜色深濃,萬家燈火,路燈將孟濡和陸星衍交疊的影子拉得很長。經過他們身邊的行人都腳步匆匆,陸星衍背著孟濡,一步一步往前走。
陸星衍不提打車的事情,孟濡也沒有主動說。
大約走了二十分鐘,孟濡才忽然想起來問:“你怎麼進劇院裡麵的?”
她的票明明沒給他。
陸星衍步伐沉穩,微微側了下頭說:“門口買的票。”他補充,“多花了五百。”
“……”
孟濡不確定,“那要我再給你轉錢嗎,你的生活費夠不夠……”
“不用。”陸星衍果斷地拒絕。
孟濡沒出聲。
過了一會兒,少年察覺她的懷疑,不太甘心的語氣,“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是被你包養的小白臉?”
“……”
孟濡沒說話,看著陸星衍的側臉。
不然呢?她眼裡寫著這四個字。
少年耷著眼瞼,走過一條紅綠燈,路邊的小店大部分都開著門,暖融融的燈光打在他身上。他喉結滾動,托著孟濡雙腿的手忽然用力,走到下一個紅綠燈時,停下,“高二之前你給我的生活費,我都用完了。”
?
孟濡不明白他為什麼提這個。
陸星衍看著川流的路口,“嘖”一聲,原本不想這麼早說出來。“你不是好奇我為什麼打工麼?”
他嗓音低低的,聽起來有一點不好意思。“高三那邊的生活費我隻用了一部分交學費和生活費,畢業以後,你給我的錢,我就再也沒有動過。”
孟濡訝然。
紅燈閃爍,綠燈亮起。
稀稀拉拉三五個行人向對麵走,陸星衍也邁步。
少年走到對麵才繼續開口,“我想把前幾年你給我的生活費都賺回來,全部給你。”陸星衍說,“現在才攢了三分之一,還剩下三分之二,假期我多做幾份兼職……”
說到這兒,少年想起他的學業,提前說:“下學期開學我會把掛科那幾門課都過了,下學期也不會再翹課,隻不過這樣兼職的機會就少了,全部攢完錢大概要到大三大四。”
“你……”
孟濡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啞,從陸星衍說他打工的原因時就驚呆了。“為什麼要這麼做……”
少年舌頭頂了下下顎,快速解釋,“我這麼做,不是為了和你劃清界限。”
他目視前方,眸黑漆漆,身上氣息清新好聞,獨屬於少年的硬朗與倔強。“我是想告訴你,我可以養活自己。就算你以後不跳芭蕾……孟濡,我也能養活你。”
*
孟濡驚訝得好長時間說不出話。
她以為陸星衍就是一個頑劣驕傲、叛逆、沒有長大的小朋友,他不好好學習,翹課,去酒吧,通通都是他在向她示威、不服管教的證明。
沒想到,這個少年早就將他一顆赤誠的心,不加掩飾地擺在她麵前。
孟濡沒反應,陸星衍以為她不相信,撩起眼皮,“前麵就有一家銀行,我存錢的卡就在書包錢包裡。你要是不信,我背你去前麵的ATM機查一查餘額,除了給你買足尖鞋,我沒亂花過。”
孟濡沒有不相信,摟著他的脖子攔住他,“不用……我就是太吃驚了。”
少年這才轉回原來的路。
孟濡一直在消化他剛才的話,沒有注意陸星衍腳步慢了下來,突然問她:“我什麼都跟你說了,現在,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的厭食症是怎麼回事?”
孟濡摟著他脖子的手一僵,脫口:“什麼……”
“我看到你吃的藥了。”陸星衍不給她狡辯的機會,“那種藥是治療厭食症的,你有多少天沒好好吃飯了?反胃、嘔吐,動不動就睡覺,還虛弱,你剛才沒有上台演出就是因為這個吧?”
孟濡沒想到陸星衍猜的都對,沉默地趴著。
過了一會兒,她不答反問:“你知道我為什麼回國嗎?”
陸星衍麵不改色,“不是因為我麼?”
“……”
孟濡輕輕笑了下,“斑斑,你真的好自戀啊。”
孟濡就著趴在陸星衍背上的姿勢,張了張口,不知該從哪裡說起,索性就從自己一年前英皇劇院演出時失誤了一下,於是越來越強烈的否定自己,為了追求完美,對自己越來越嚴苛。粉絲的失望,團長的期待,其他各大芭蕾舞團的目光,孟濡對自己的厭棄,都成了她的壓力。
於是她隻能放棄很多東西,每天從早到晚,不知疲憊地訓練。一個動作重複很多很多很多遍,為了達到她心中的完美。她練習時可以不吃飯,不休息,也許是她的熱情將夢想嚇退,舞台反而離她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