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衍遲遲不動。
幾秒鐘後, 孟濡也反應過來。
——“再幫我盛一碗。”
她有多久沒說過這種類似的話了?
不僅如此, 連喝完一整碗湯的情況都少之又少。
所以陸星衍放下筷子, 垂眸看了眼碗底, 試探問:“難受麼?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孟濡搖了搖頭,完全沒有。“我……”
她搭著碗沿的指尖顫了下,抬起眸,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她喝完了一整碗不怎麼好喝的蛤蜊菌菇湯, 並且不覺得想吐?
而且還, 沒吃飽???
陸星衍眸中是和她同樣的驚詫, 少年反複觀察她的臉色,確定她沒有表現出哪裡不舒服。
陸星衍閉了閉眼, 伸手接過孟濡的小碗,克製了下才儘量嗓音如常地說:“我幫你盛。”
少年走向廚房。
孟濡姥姥不知道孟濡的病情, 以為孟濡就是偷懶,奴役陸星衍小朋友。
姥姥為陸星衍打抱不平, “你怎麼一回來就欺負阿衍?出國那麼久, 還變懶了,自己去盛不行嗎?”
孟濡軟聲, “他不是離得近嘛。”
姥姥搖頭, 歎息:“也就是阿衍對你好,從小到大被你欺負都不說什麼。”
……?
孟濡輕笑, “姥姥,我哪有從小到大都欺負他。”她明明對陸星衍一直很好的。
“你四五年前帶著阿衍回來,早晨吃不完的蒸鵝蛋, 不都是硬喂給他吃的?” 老人家記性倒是好,說起孟濡的黑曆史就像昨天才發生過。“彆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不愛吃鵝蛋,我給你們做的都是有營養的,對你們的身體好。你看阿衍那個暑假吃得鵝蛋多,現在長得比你高多少?”
“……”
恰好去廚房盛湯的少年回來,立在餐桌邊。
孟濡坐在座椅中仰視他,陸星衍也看著她,眼瞼微斂,居高臨下的角度確實比她高很多很多。
孟濡一噎。陸星衍將新盛的滿滿一碗蛤蜊菌菇湯放在孟濡麵前,順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姥姥說得對,你當時要是多吃點鵝蛋,肯定比現在長得高。”
孟濡:“……”
這個小孩最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孟濡瞪著他,轉而又一笑,“我是為你好啊,不然你怎麼能從瘦瘦的小不點,長成現在的身高。”
孟濡強調,“你應該感謝我。”
“感謝你為了讓我好好吃飯,自己……吃得那麼少?”陸星衍在她身旁坐下,停頓了一下問。
姥姥邊剝蟹肉邊幫腔,“那你好偉大咯。”
“……”
行吧。
孟濡是看明白了,自己三年不回國,沒有來看姥姥,她姥姥已經堅定地成為陸星衍小朋友的擁躉。
她就是沒人疼、沒人愛、地裡一顆小白菜。
孟濡朝陸星衍皺了皺鼻子,舀了一口菌菇湯,桌子底下卻伸出穿著拖鞋的腳輕輕陸星衍的腳背。
少年麵色不改,夾菜的手微頓了下,另一隻手從桌底探入,手掌輕鬆握住孟濡的膝彎。掌心從她的睡衣裙擺往裡滑去——孟濡下午睡覺時換了睡裙。
少年的手灼燙有力,一直摸到孟濡的大腿根兒,並且逐漸往上遊走……
孟濡捏著的勺柄豁然一鬆,湯匙“叮咚”掉進碗裡,濺出湯汁。
“怎麼了?勺子也拿不穩。”姥姥詢問。
孟濡搖搖頭,“沒事……”
她在姥姥疑惑的目光下,拉著椅子向老人家那邊移了移,低頭繼續喝湯,耳尖卻露出一點薄紅。
“阿衍腿太長,碰到我了。”孟濡說。
姥姥就沒多問,將剛剛剝好的蟹肉一人一半分入孟濡和陸星衍碗中,提醒說:“知道你們姐弟倆感情好,快不要鬨了,老老實實吃飯。吃完飯還能去海邊玩一會。”
孟濡點著頭,攏起雙腿,不知是因為姥姥的話還是陸星衍的舉動,整個耳朵都燒紅。
怎麼辦啊,萬一姥姥知道她和陸星衍感情好到成了男女朋友,會不會氣暈……
孟濡長睫輕扇。
好在陸星衍也沒有再胡來,少年收回左手,坐姿筆挺地繼續老實吃飯。
飯後,孟濡第二碗湯雖然隻喝完半碗,但比起之前什麼都吃不下已經好了非常多。
她撐得不輕,就算之前沒有跟陸星衍約好晚上一起去燈塔,也一定要去散散步。
*
夜晚的海麵不太平靜,風從遙遠的海際席卷,浪打著浪,帶來陣陣徹骨寒風和潮濕空氣。
一陣一陣潮水漲上沙灘,再緩緩退落,留下滿地的海產與海螺。
晚上比白天冷得多,孟濡穿著陸星衍的羽絨服,寬寬鬆鬆,顯得她身材更加纖細柔弱,分明是陸星衍的上衣卻被她穿到大腿。
孟濡出來後接到了意大利團長的電話,此時正一邊一腳深一腳淺地跟在陸星衍身後,一邊打電話。
上次意大利舞團離開覃郡後,團長關心過一次孟濡的身體情況,這次的開場白也一樣,“濡,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好點了。”孟濡的聲音被灌入海風,更加濕潤和輕緩。她走得不快,大概很久沒嘗試過吃飽的感覺,怕走得太急胃不舒服。用意語回答:“舞團最近好嗎?”
團長如實回答,“並不太好。Simona的腿傷比想象中嚴重,韌帶挫裂,需要縫合,醫生建議休息2-3個月。”
Simona是上次來覃郡巡演前韌帶受傷的那名首席女演員。
孟濡微訝,“那……”
團長:“接下來至少兩個月她的演出都要暫停。”
孟濡腳步停下,她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芭蕾舞演員短暫又華美的職業壽命,哪怕浪費一天,都是罪大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