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逸昀起身,視若未聞地走了。
月光黯淡,銀發的少年站在空曠寂靜的山路上,一言不發地看著手中的手機。
一個個帖子從他眼前滑過,一個個或八卦或鄙夷的回複燙過他的胸口,在仿佛心臟層層皴裂的疼痛中,他垂著眼睫,麵無表情地收起手機繼續往前走去。
謝意琛開門的時候,還以為門外會是那個又愛又恨的人,迎接他的卻是張逸昀冰冷的麵孔。
短短一瞬的錯愕後,謝意琛臉上露出冷笑:“你來做什麼?”
“你和金鯉真的傳聞是真的嗎?”張逸昀開門見山地問。
謝意琛看了他片刻,冷笑起來:“如果你問的是我有沒有和她上床,那麼,是真的,我們上過很多次——”
謝意琛話音未落,張逸昀就一拳打了過去。
兩個少年摔在地上,打成一團,一個比一個凶狠。
結果沒有任何懸念,最後搖搖晃晃站起來的是張逸昀。他看著躺在地上,不住喘著粗氣仍狠狠盯著他的謝意琛,問:“……為什麼?”
銀發少年的眼中有迷茫,有受傷,有憤怒,卻唯獨沒有恨。
反而是躺在地上的謝意琛滿眼滿臉都是深刻的恨。
“我討厭你……我從小到大都討厭你,張逸昀。”謝意琛惡狠狠地說:“現在,我憎恨你。”
張逸昀聲音乾澀:“……為什麼?”
“我想要的,你都有。”
“……隻是這樣?”
“這還不夠嗎?”
謝意琛充滿惡毒和嘲諷地笑了起來,他瘋狂的神情裡還帶著一抹悲涼:“你最大的錯就是擁有著我想要的一切卻還是一副一無所有、自怨自艾的模樣——真正一無所有的是我——”
他笑著爬了起來,猛地變臉一腳踹翻了麵前的小木桌。
“你睜開眼看看!一無所有的是在這肮臟的巷子裡活得連狗都不如的我!”
謝意琛失控地怒吼道。
是你不對。
是擁有一切的你不對。
明明大家都是在觀瀾苑出生,為什麼後來的人生軌跡卻會截然不同?
他的父親因賭博欠下一堆高利貸,無力還款而自殺,他的母親是個隱退的芭蕾舞者,在謝意琛父親死亡的第二周就帶著家裡僅剩的一點錢消失了。
十六歲的謝意琛從觀瀾苑流落到城中村隻有一年的時間,這一年,卻足夠他從眼高於頂的天之驕子變成靠花言巧語從女同學和女客人手中騙取金錢的下三濫。
張逸昀擁有的相當於學術界泰鬥的父母,是他做夢也想要擁有的,張逸昀擁有的金鯉真,是他第一次心動的人,是他口中說著難聽的話,心卻始終忍不住靠近的人。
張逸昀所擁有的一切,都讓謝意琛嫉妒得發狂。
如果其他都不屬於他,那麼至少金鯉真——至少金鯉真是可以屬於他的。
他原本是這麼以為的。
然而就像其他他無法擁有的東西一樣,金鯉真也是他不能擁有的人。
一個人要想變成魔鬼,不用去地獄,隻要讓他日日夜夜活在嫉妒的火焰中就好了。
謝意琛說完後,屋子裡陷入了寂靜,隻有他渾濁的呼吸聲響著。
張逸昀沒再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門外的世界靜謐不已,銀發的少年獨自一人踩著自己的影子前進,他的背影在月光下孤獨又寂寥,走著走著,他的腳步越來越慢,直至最後停下。
他抬起頭,沒有表情的臉上蒙上月光的光輝,他靜靜地注視著天邊的那輪圓月,金鯉真天真誠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喜歡你。”
“你是我最喜歡的人。”
她充滿喜悅的眼。
她飛揚快樂的聲音。
最後統統變成她的哭聲:
“我很寂寞啊。”
在這個時刻,張逸昀忽然想到毫不相關的一件小事,到最後,他們也沒有一張合照。
他低頭自嘲地笑了笑,重新邁出步子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