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胥喬微微一笑:“那你相信劇組336人,每一個人的名字聲音容貌人際關係家庭背景乃至存款變動我都一清二楚嗎?”
丁俊忽然想起一件從前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的小事。
他某日無意瞥見的胥喬空無一人的手機通訊錄——
再聯想到不論是給喬安娜彙報金鯉真工作狀況,還是給唱片部的後期工作人員傳達金鯉真突發奇想的小要求,甚至是聯係隻接觸過一次的廣告後期修改細節的時候,胥喬每次都是直接撥號——
丁俊得出了答案。
他的腦海裡,至少分門彆類的記錄著劇組和銀河娛樂一千多人的電話號碼。
一股刺骨的冷意從丁俊心臟裡延伸到四肢百骸,凍死了他心底最後一絲想要反抗的僥幸心理。
“副業雖然重要,但也請你不要忘記本職工作。”胥喬對麵色慘白的丁俊笑了笑:“小丁助理,真真就暫時拜托你照顧了。”
胥喬說完,不去看丁俊的臉色,轉身走出浴室。
“阿喬,你要去哪兒?”阿青緊跟著胥喬走出了浴室。
他今天接到聯絡後就立即趕來了酒店,沒想到會親眼見到胥喬拷問華奇派來的眼線,他知道的甚至不比丁俊多!就在今天之前,他還天真地認為華奇是個賞識胥喬能力,想要培養胥喬接任副龍頭位置的好人!
“你就留在這裡,替我保護金鯉真,彆回上京,今晚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狐狸。”胥喬說。
阿青心裡猛地一緊,一個跨步擋在胥喬麵前。
“包括狐狸——什麼意思?”他麵色鐵青地看著胥喬。
他遇事喜歡用拳頭解決事情,但不代表他是個蠢貨。
“難道你懷疑狐狸也是華奇派來的眼線?”他低沉的聲音不由帶上一絲怒意:“狐狸是我們從寬字會開始就認識的兄弟!他跟著我們一起經曆了多少生死危險?!華奇就算提防你,也不至於收買狐狸來——”
他的聲音消失在胥喬平靜的眼眸裡。
他知道胥喬一直不會無的放矢。
就連今晚的丁俊,也是把握十足後趁機出手。
這樣的他說狐狸是叛徒——
阿青看著眼前的人,忽然明白了什麼,他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沙啞的聲音:“……所以你才用經營街區的理由把狐狸留在了上京嗎?”
胥喬對他輕聲說:“阿青,你相信我嗎?”
相信他,意味著要懷疑自己另一個最好的兄弟。
阿青在矛盾和痛苦中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胥喬從沒有錯過。
跟隨胥喬的他沒有打過一次敗仗。
他從不懷疑,胥喬如果有個正常的出身,無論在哪個領域都能大放光彩。
“我也相信你。”胥喬看著他笑了:“我現在能相信的人隻有你了,阿青。”
騎著全黑的重機車將一切都甩在腦後的時候,胥喬重新想起冷冰冰的血液循環在身體每個角落的感覺。
隻有在她身邊才會跳動的心臟,重歸寂靜。
離開她的胥喬刀槍不入,不會痛,更不會流淚。
相信?
正是因為他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才能從一次次背叛中活到現在。
——所以才會發現華奇交到自己手中的情報網真假摻雜。
——所以才會發現狐狸造假隱瞞了出身金氏愛心公益學校的事實。
——所以才會對情報網中“恰好”出現的偵探心存疑惑,用一個遠嫁越南但不久前病逝的女傭故意試探。
——所以才會在第一次見到金立英的時候就心生疑惑,又在發現越來越多的疑點後將記憶鋪開重新審查。
為什麼一向過目不忘的他,會沒有六歲以前的記憶?
為什麼休學後一直找不到工作的胥珊忽然就找到了薪酬高昂的療養院工作?
為什麼他在療養院裡第一次看見金鯉真的時候,就不由自主想要親近?
為什麼接收他的福利機構一直用各種理由拒絕想要收養他的優質家庭?
為什麼寬字會的寬胖子一開始想要趕他出去自生自滅,後來又改變主意?
為什麼他剛剛加入寬字會,原本在彆的幫派裡乾得好好的狐狸就叛幫加入了?
為什麼他第一次見到金立英就感到沒來由的害怕?
為什麼給丁俊打款的瑞士賬戶和打款給哈裡斯要求他毒殺金鯉真的是同一個?
一個巧合可以稱之為巧合,許多個巧合連在一起,隻能叫做——
陰謀。
他調查了金鯉真四歲落水那年全國發生的所有大事,終於拚湊出一個聳人聽聞但最有可能的真相。
有一個人,費儘苦心繞下一個長達十六年之久的圈套,不是華奇,隻有一個人能做到。
耳機中傳出的漫長等待聲終於結束,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穿過風馳電掣的寒風直接在他耳蝸邊響起。
“哪位?”
“金烏會新設立的第四位聯絡人,代號‘池塘’。”胥喬低笑一聲:“你正在調查的,掌控金烏會京津翼情報網的人。”
在許久的沉默後,耳蝸邊終於再次傳出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國家公安部長的男人的聲音。
“…… 你想自首?”他說。
“我要私下見你。”
“理由?”
“我能成為你手中鋒利的刀,我能提供所有你想知道的地下世界情報……我還知道,十六年前綁架現最高檢檢察長柳啟翰獨子的始作俑者是誰。”
耳機中傳出的聲音有了細微的變化。
“是誰?”
“我要私下見你。”胥喬低聲重複。
沉默片刻後,對方問:“孩子還活著嗎?”
冰冷的後視鏡中靜靜映著戴著頭盔的胥喬。
他麵無表情地望著寬闊無儘的馬路,從嗚咽似的狂風中聽見自己比想象中更平靜冷漠的聲音:
“死了。”
“……什麼時候死的?”
“很早……很早以前。”
今天晚上,在她帶著江璟深回房後,他的秘密郵箱裡收到來自國外醫學機構的一封郵件。
“根據現有資料和DNA分析結果,支持樣本一為樣本二的生物學父親。”
沒有人給出題目,他就從結果倒推題目,證明了他的解題過程正確。
在數秒的沉默後。
“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他問:“想要戴罪立功?”
胥喬低低地笑了一聲:“我的命不值這麼高的價錢,你想要就拿去好了。”
“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保護一個人。”
他啞聲說。
“我想要她能夠隨心所欲地行走在陽光下,我想要她再也不受暗處的生命威脅。”
他想要她平安快樂,毫無陰霾地笑下去。
他想要她獲得幸福。
即使要用自己一生來換。
即使她的幸福和自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