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第 230 章(1 / 2)

胥喬懷著急切的心情從電梯裡走出的時候, 一眼就望見百無聊賴地坐在他門前的金鯉真,她屈膝環抱雙腿, 腳上穿著藍色的胖魚頭棉拖,魚頭附近是豎著倒著的二十幾瓶的養樂多空瓶,她膝蓋上的雙手裡也握著一瓶養樂多, 花瓣般飽滿的嘴唇咬著吸管卻沒有喝, 她目光放空地望著空無一物的牆麵,仿佛在思考什麼, 又或許隻是單純的出神, 在聽到腳步聲的一瞬, 她欣喜地抬頭朝他望來, 劉海下圓圓的杏眼黑亮清澈, 可憐又可愛。

她眼中的期待仿佛一根鋒利的尖刺,忽然間刺破胥喬今晚的所有故作平靜——

他不得不將她親手推給另一個男人的痛苦和不甘,他不得不親手傷害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唯一朋友的悲痛和憤怒——在這一刻,全部從被她刺破的漏洞中湧出。

胥喬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一具隻有呼吸的行屍走肉, 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 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目不轉睛注視著他的金鯉真麵前。

她一句話都不說,無聲地用目光表達著她的控訴。

藍色的胖魚頭輕輕踢在他的鞋上, 她握著手裡的養樂多, 委屈地小聲埋怨:“你又一聲不吭地去哪裡了?為什麼手機要關機?”

胥喬的心臟和眼睛同時在發癢發澀,他已經感覺到溫熱的淚水正在向眼眸深處彙聚, 等待著一個衝破阻撓, 決堤而出的機會。

為了不在她麵前流淚, 他蹲下身來,將她輕柔地圈入懷中。

她身上甜甜的氣味絲絲入鼻,重新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心跳,他的靈魂卻好像浮出深深的海底,重新呼吸到氧氣。

“你為什麼不進去等?”他露出笑容,試著語氣輕快地說話,眼淚卻在他開口的瞬間順著臉頰流下,劃過他上揚的嘴角。

“我想早點罵你,早點打你,早點欺負你。”她一拳打在他身上。

軟綿綿的拳頭輕飄飄地砸在他身上,胥喬嘴角的微笑弧度不由揚得更高,奪眶而出的眼淚卻流得更洶湧了。

有一滴眼淚不小心落到她裸露的脖頸,胥喬感覺她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她原本放鬆垂下的雙手條件反射地抬起,他已經做好了被推開的準備,“對不起”也到了嘴邊,他剛剛張口,卻感覺有一雙溫暖的手臂抱住了他。

他的聲音在喉嚨裡湮沒,他的整個人,整個心靈,都在她被刺痛後沒有退縮,反而主動靠來的擁抱裡分崩離析,消弭無蹤。

“我打疼你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嗯。”他說:“你力氣真大。”

輕輕一擊,就能讓他潰不成軍。

“給點陽光就燦爛。”金鯉真聽出他在戲弄她,抬手又給了他一拳。

“……真的疼。”他收緊雙臂,在她肩上喃喃自語。

他的養父母都患有重病,養父酗酒成癮,喝醉了對一家人拳打腳踢。

療養院裡,胥珊利用他來吸引有特殊癖好的客人,看著他挨打受辱,逼他忍受那些人的毛手毛腳。

福利機構裡,他和其他人涇渭分明,他們在河的一邊,他獨自在另一邊,在他的評估報告上,他的評語是“孤僻、易怒、有嚴重暴力傾向,不建議開放領養程序”。

他偷渡來到蓮界,卻落入黑道的手中,寬胖子逼他扮做男妓,下套騙人錢財,為了磨平他腦後的反骨,寬胖子當著全幫會人的麵,命令人拔掉了他的十指指甲,看完行刑全程後,寬胖子在哄笑聲中把抽完的煙頭摁滅在他鎖骨。

再後來,他殺死了寬胖子,他把從前受過的恥辱,一一還了回去,寬胖子沒撐住,在他還完“恩情”前死了,他就在他的屍體上還完全部。

寬胖子的屍體墜入大海,成為無數海洋生物的養料。

一切就此終結,他的仇恨隨著寬胖子的死亡煙消雲散。

他本可以棄暗投明,重新開始,但他沒有。他順著寬胖子的路走了下去,重組寬字會,由屠龍的勇士化為惡龍。

走了一半的路,要怎麼回頭?

棄暗投明,身上已經染上的淤泥和鮮血又要怎麼洗淨?

假如世間真有可以棄暗投明,重新開始的人,那也不會是他。

他塗滿鮮血和罪惡的人生,從十六年前就已經注定。

他的養父母,在出國前是金氏王國名下一家工廠的工人,他們先患有重疾被工廠辭退,後舉家出國“務工”,落腳底特律後,他們忽然就多出一個“兒子”。

他的養父母因病去世後,胥珊因為交不起消費被迫大學休學,她原本性格靦腆,卻不知為何染上毒癮,迅速墮落,勤勤懇懇時偏偏找不到工作,驕奢淫逸後,反而找到療養院的高薪工作。

胥珊死後,照顧他的福利機構每年都接收來自金氏集團的一筆大額“捐贈”。

寬字會原本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幫派,寬胖子見他骨頭硬不肯配合,原本隻打算任他自生自滅,卻在拔掉他十指指甲後迅速在蓮界崛起,成為小有名氣的地方幫派。

“真真……我好疼……”他試圖用更輕鬆的語氣說出,他的嘴唇在笑,眼淚卻源源不斷地洶湧而出。

有一把刀,將他的心臟當做蘋果,優雅地削下紅色的蘋果皮,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紅色的血肉落到地上,鮮血滴答流。

乾脆死了好了。

無數次,他都在看不見太陽的永夜裡漠然地思考。

直到太陽照進永夜,雷電劃破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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