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胥喬了解多少?”金鯉真問。
“我們知道他是金烏會的幫派成員,還知道他被派來你身邊是為了保護你。”柳啟翰說。
“就這樣嗎?”金鯉真笑了,她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是你們隻調查到這些情況,還是隻願意知道這些情況?”
柳啟翰的嘴唇動了動,又無力地合上了。
“柳大檢察官,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你問。”柳啟翰說。
“如果你能重新回到16年前,你還會做下同樣的選擇嗎?”金鯉真問。
這個問題,柳啟翰在過去的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都問過自己。
沙銘案牽扯了近五十億的國有資產,他的每一秒猶豫,都可能造成數億國有資產的外流,造成數百萬人民的經濟損失,這些人可能失業,可能破產,可能走投無路而走上天台——
落水的親生孩子,和滿載乘客,即將沉沒的一艘巨輪——
你會救誰?
柳擇非出生那天,他在醫院的產房中握著他小小的手,感動得淚流不止,他在心中發誓,要用生命去保護眼前他最愛的妻子和孩子。
他發過誓。
可是,在更早跟早的以前,他同樣莊嚴地宣誓過:
“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檢察官,我宣誓:忠於國家、忠於人民、忠於□□和法律,忠實履行法律監督職責,恪守檢察職業道德,維護公平正義,維護法製統一。”
“宣誓人柳啟翰。”
他應該如何選擇?
柳啟翰沙啞著聲音,慢慢開口:“……會。”
柳擇非失蹤後的每一天,他都淹沒在無儘的自責中,他後悔沒有在非常時期多一些警惕,後悔當時沒有和綁匪虛以委蛇,為警方爭取更多的線索,他唯獨,不後悔那天做出的選擇。
不能後悔。
忠於國家,忠於人民,忠於□□和法律……最後,才是忠於情義。
柳啟翰看見麵前的金鯉真笑了,她的眸光在毫不遮掩地表達著她的嘲諷。
“現在你明白了嗎?你們真的有做親子鑒定的必要嗎?”金鯉真笑著說:“柳擇非已經死了,這裡隻有胥喬。”
她曾經一度不能理解胥喬拒絕從生父母不明的黑幫混混變為國家首席大檢察官獨子的原因,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他一直都看得很清楚。
“十六年既然你們舍棄了他——那就一直舍棄下去吧。”金鯉真定定地看著柳啟翰:“不要再來拋棄他第二次。”
“不要再來了。”她一字一頓地說。
柳啟翰帶走了俞璧。
金鯉真看著兩人離開後,轉身走回客廳。
胥喬正在往餐桌上擺碗筷,餐桌上花紋淡雅的瓷盤上分彆盛著虎皮雞蛋、清炒白菜和紅燒茄子,他擺好碗筷後,抬頭看見她,笑著說:“你怎麼還穿著頒獎典禮上的衣服?夜裡冷,你先去換衣服吧。”
金鯉真朝他走了過去。
胥喬因為她臉上不同尋常的神情而停住了笑容,他剛要張口,金鯉真將他往後推去,他的後背抵上冰涼的落地玻璃,發出一聲撞擊的悶聲。
“你愛我嗎?”她眨也不眨地望著他的眼睛。
那雙烏黑濕潤的眼眸背對著窗外明亮的夜空,和世間所有美好擦肩而過。
“愛。”他筆直地凝視著她的眼睛,毫不猶豫地說。
“你願意為我去死嗎?”
“願意。”
“活著雖然痛苦,但你願意為我活著嗎?”
“……願意。”
“你願意拋下在這裡的一切,和我一起離開嗎?”她問。
胥喬愣住了,怔怔地看著她的肩上。
攀在人類軀殼肩膀上的奶白色小動物,和她的人類軀殼一起,睜著烏黑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喜歡的人。
胥喬朝她肩上的小動物伸出手,指尖在她本體的頭頂上方頓住,慢慢蜷縮起來,他眼中的怔愣漸漸被淚水撫平。
“原來你在這裡啊……棉花糖。”他哽咽著笑了起來。
她看著他眼中閃爍的淚光,即使逆著全世界的光亮,他依然能發出光芒。
她喜歡上一個笨蛋。
一個腦子不好,總是做虧本生意的笨蛋。
一個好像在她身邊才能呼吸的笨蛋。
一個傷痕累累,除了她,沒人珍惜的笨蛋。
她喜歡過很多人,隻有眼前這個人比喜歡多一點點。
“即使我不是人類,你的回答還是願意嗎?”
“……我願意。”他的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