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陰惻惻地回答聲:
“會,請您給我開門,我幫您修理熱水器。”
封辛握住門柄。
“哢噠。”
門鎖開了。
封辛看見了門外的保潔人員——
一個地中海發型的鬼怪,他頭頂是禿的,但兩側還有頭發,而且頭發很長很長,拖到了地上,像是雜亂的藤蔓,伸展得到處都是。頭發甚至伸展到了房間裡,此時正被封辛踩在腳下。
他穿著白衣服,麵色發青,兩隻眼睛上翻,露出青灰的、仿佛被水泡了很久的腫脹眼瞼,嘴巴裡的舌頭似乎也格外地尖長。
門開的瞬間,他沒有立刻就撲上去。
他想看一看,人類看到他時,嚇得驚恐尖叫、臉色煞白的模樣……
除了頭發和血肉之外,人類的恐懼,對他來說也是很不錯的小零食。
很多時候,他不會直接殺死人類。
他會吃掉人類的一部分頭發,對人類種下詛咒,詛咒將在人類身上吸食著生氣,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人類將隨著生氣的流逝而死亡,在邁向死亡的過程中,他們會虛弱衰竭,無力掙紮,絕望與恐懼的情感無窮無儘……
鬼怪咽了咽口水。
在房門打開時,他就已經準備好吞食門後的人類的恐懼情緒了。
但是,滿懷希望的他,什麼也沒有嘗到。
沒有恐懼。
隻有無波無瀾的平靜。
封辛上下打量著“保潔人員”,眼神和語氣中帶著一絲微妙的嫌棄:
“做保潔工作的話,是不是應該注重一下個人衛生呢?至少不能臟到會弄臟客人的房間的程度吧?”
鬼怪:“……?”
她為什麼這麼淡定?
尖叫啊!痛哭流涕啊!這才是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吧?
她竟然還嫌棄他!
都要死了還挑三揀四!
鬼怪的頭發絲顫顫巍巍地豎了起來,他要教會這個人類,什麼叫恐懼——
“唰——”
“唰——”
兩道風聲從鬼怪耳邊刮過。
頭發從鬼怪腦袋上掉落下來,軟塌塌地落在了地毯上。
“你的頭發又長又臟又臭,你好像打理不來,乾脆就不要了吧。”
封辛的語氣十分從容,好像在說“飯吃不完就倒了吧”這樣的日常小事。
封辛看向地麵,被風刀割斷,掉落在地上的頭發在她的目光下卷成團,落進了套著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
她打量著失去了頭發、隻剩下一個水靈靈的白色大腦殼的鬼怪,稍稍滿意了一些,露出一個淺淡而溫和的微笑。
“看起來乾淨多了。”
她金棕色的眼眸裡盈著笑意,語氣也變得溫柔了許多,她耐心地教誨鬼怪,
“這樣才對,以後也要繼續保持,好孩子要講衛生,明白嗎?”
鬼怪:“……QAQ!”
他的頭發!
他可是個食發鬼,他最愛的就是頭發!沒有頭發還做什麼食發鬼!
話說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怎麼割掉他的頭發的?又是怎麼把他的頭發丟進垃圾桶的?
普通人類能做到這種事嗎?這不會是哪個教派或者巫術體係的傳人吧?
不管她是誰,敢傷害他的頭發,她一定要死!
食發鬼暴起,漆黑冷霧張牙舞爪,他要讓麵前的人類四分五裂——
“過來修熱水器。”
封辛指了指盥洗室的方向,
“動作快一點。”
食發鬼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開始按封辛的命令動起來了,他邁開腳步,走進盥洗室,開始觀察熱水器。
怎麼?
除了剃頭以外,還能操縱鬼怪嗎?
這算是禦物術嗎?可在靈力日漸枯竭的藍星,禦物術早就已經失傳了吧?
這個新人玩家到底是什麼來頭?
食發鬼的麵容悲憤、恥辱、扭曲。
但他敢怒不敢言。
他迷茫地看著眼前壞掉的熱水器,不知道從何下手。
他就沒做過修熱水器這種事,剛剛說自己會修,隻是為了騙封辛開門。誰知道他真的要修熱水器?
食發鬼隻能當場胡謅:
“壞得太厲害了,我修不了。”
“那怎麼辦?”
封辛撩了撩浴缸裡的水,慢悠悠地說道,
“我想泡澡了,要熱水泡著才舒服。”
泡個頭!
這是在什麼地方?你泡澡,你怎麼有心情泡澡的?
封辛回過頭,那雙輪廓完美的眼睛裡含著極淺的笑意,這為她的五官線條增添了一絲柔軟。
她的話語和神情都是輕緩柔和的,但食發鬼卻莫名地感覺到發寒,他感覺到了由心而生的恐懼——
一定、一定要完成她的要求。
不然……
不然會怎麼樣呢?
他也不知道後果,但正因不知道、無法想象,他才會感到懼怕。
食發鬼壓抑住恐懼,他小心翼翼地和封辛周旋:
“我喊同事過來幫您修,行不行?”
封辛點了點頭:
“能泡上澡就行。”
她非常寬容。
但是那種占據上風的寬容,是客人對服務者的寬容,也是主人對仆從的寬容。
寬容的背後,藏著不可置疑的強勢。
夜晚十點半,離淵連鎖酒店前台的電話座機響了,穿著西服的大堂經理接起了電話:
“喂?啊……啊?”
大堂經理放下電話,神誌有些恍惚地看著座機,似乎是覺得自己接錯了電話。
他身邊的同事問道:
“怎麼了?”
大堂經理說:
“食發鬼讓我們派人去給十樓的玩家修熱水器,而且非常著急的樣子。”
“……”
同事沉默了半晌,問道,
“他不是在夜獵嗎?怎麼給獵物修起熱水器了?”
電話又響了。
大堂經理接起來,神誌愈發恍惚。
同事問:
“又有什麼事?”
大堂經理語氣古怪:
“……食發鬼說,十樓的玩家的房間裡的地毯被他弄臟了,要我們給玩家更換一下地毯。”
同事:“……”
這到底是什麼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