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生下意識地去看福爾摩斯,他知道福爾摩斯有時候為了偵查案件,會喬裝打扮成他人去接近涉案人員,可他沒想到眼下會有苦主上門,再看福爾摩斯兩手指尖抵著指尖,倚靠在椅背上,並沒有顯露出任何異色。
華生:“?”難道那個西格森不是他嗎?
華生連忙轉過頭去看莉莉:“呃,我沒事。那個我能問問你的那個男朋友西格森長什麼樣嗎?”
莉莉思考了下,還打量了福爾摩斯一眼:“說起來他身量和福爾摩斯先生相仿,至於他的長相——”
華生這下確定了,他忍不住喊了始作俑者一聲:“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卻毫無愧色,他淡淡道:“親愛的華生,你為什麼不讓她畫下來呢?”
華生:“?”
福爾摩斯從他的座位上一躍而起,來到了委托人莉莉跟前,然後拿起她的右手,全神貫注而不動神色地檢查著。
莉莉絲毫沒有掙紮。
福爾摩斯觀察完後,把人家的手放下,轉頭對華生說道:“華生,你應該注意到她指尖和關節都有長期拿畫筆留下的繭子,而且她的手比常人的要更加靈活。另外,她的指縫中有少許油彩的殘留。顯而易見,我們的委托人還是一位畫家。這就值得深究了,究竟是什麼讓我們的女仆小姐,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名畫家?”
華生不由得看向莉莉,尋求一個合理的解釋。
莉莉的臉上流露出某種悲傷:“他是一名小提琴家,先生們,即使落魄了,和一名女仆又能有多少共同語言呢?”
華生:“抱歉。”
福爾摩斯卻沒有感同身受,他用一貫的語氣道:“時至今日,你仍在堅持繪畫,看來你倒是真心喜歡上了它。”
莉莉不願意再多提過往的傷心事,她冷淡道:“這和你無關,福爾摩斯先生。”
“怎麼會無關?你既然來到了這裡,那我奉勸你最好不要有所隱瞞。現在告訴我,莉莉小姐,你過來究竟是想讓我們找到那位西格森先生,好讓你們重歸就好?還是更想知道他為何因為亞爾維斯子爵案接近你?那起案件究竟什麼地方困擾了你?考慮到你當時隻是一名小小的女仆,我可想不出有什麼值得你如此患得患失的——”
當下的站位是福爾摩斯和莉莉麵對麵,華生站在福爾摩斯後麵兩步遠的地方。隨著福爾摩斯語氣嚴厲的質問,不,更早的時候,華生的表情也隨之變化著。福爾摩斯是看不見,可莉莉卻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多敬佩自己,到現在都沒有笑場,尤其是福爾摩斯他自己都快忍不住了。
當下,莉莉乾脆底下頭去,發出兩聲聽起來像是哽咽聲的破碎聲音。
華生也忍無可忍:“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和莉莉不由得屏息。
華生把福爾摩斯叫到了一旁:“就算你查清楚了案件的真相,認為和這名莉莉小姐有脫不開的乾係,可你也不必這麼嚴厲,畢竟你自己也有做得不太對的地方。”說到最後半句,他不禁降低了音調,怎麼說還是要保全下兩人的顏麵。
但是莉莉還是聽見了。
她吹了個清亮的口哨。
華生尋聲望去,她臉上半點淚痕都沒有,而且毫無疑問,剛才那聲口哨就是她吹出來的。
華生:“???”
頂著女仆莉莉麵容的林蒙舒展了身體,然後恢複了自己一貫的語調,也就是利蒂希婭·文森特慣常用的語調:“福爾摩斯,我都要羨慕你了。”看華生醫生多信任他啊。
福爾摩斯:“噓。”
林蒙表示明白,和他一起目光炯炯地看向滿頭問號的華生。
因為線索已經給得太明顯了,這次華生並沒有迷惑太久,他磕磕巴巴道:“你是法國的那個莉莉小姐!利蒂希婭·文森特!”
林蒙頷首示意:“早安,華生醫生。”
福爾摩斯忍著笑道:“做得不錯,華生。”
他們倆紛紛鼓勵地看著他,期待他繼續往下說他的猜想。
華生的腦袋都快成漿糊了,不過他還是努力組織了紛雜的思緒:“等等,你也是肯特郡的女仆莉莉嗎?可為什麼?啊,我知道了!是怪盜羅賓漢,對不對?你們關係不菲,所以他派你潛伏進亞爾維斯子爵家,為了他家的收藏品,但是沒想到會遇上亞爾維斯子爵自殺——你們倆乾嘛這麼看著我?”
林蒙撐著臉頰問:“福爾摩斯,你怎麼看?”
福爾摩斯還思考了下,才一本正經地說道:“他儘力了。”
林蒙表示讚成:“我也是這麼覺得的。請再接再厲吧,華生醫生。”
華生:“……??”他到底說得對還是不對啊?就不能給個準話嗎?還有就是為什麼會有這一出啊?那個西格森也是不存在的,是吧?如果是的話,這倒算得上是個安慰了。
既然女仆莉莉的戲份殺青了,林蒙就去把妝卸了。等她再出現在二樓起居室時,她就成了利蒂希婭·文森特,至少在華生看來是這樣子的。華生還不禁多看了她一眼,發現她和女仆莉莉確實有幾分像,他之前怎麼就一點都沒看出來呢。
想通這一點後,華生就漸漸想通了不少其他事情,像是之前在巴黎時,福爾摩斯出神地盯著報紙看完,然後跑去了人家的畫展,想來是發現了這件事,而不是他認為的,福爾摩斯對人家一見鐘情了。那後來福爾摩斯對著那幅畫的表現,自己也是想太多了嗎?這樣也好,畢竟莉莉小姐和怪盜羅賓漢關係不菲。
這麼想著,華生還小心翼翼地瞥向福爾摩斯:“福爾摩斯,你在找什麼?”
福爾摩斯回答道:“亞爾維斯子爵案的相關文件,華生。”
“對!”華生又問:“這個案子究竟還有什麼疑點?”
福爾摩斯拿著檔案回來,“我認為還是讓我們的當事人親自為你解惑更好,你說是不是,莉莉小姐?”
原本還一副事不關己姿態的林蒙眨了下眼,然後才慢吞吞道:“至少給我一支煙吧。”
福爾摩斯把他的煙和火柴拿了過來,還很自然地幫她點了煙。
因為太自然了,華生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林蒙坐在靠近壁爐的那張單人沙發內,連續抽了好幾口煙後,任煙霧朦朦朧朧地遮住了她的臉,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福爾摩斯看了她一眼:“需要我幫你說明一下,你並不是凶手嗎?至少不是主犯。”
華生:“什麼?!”
“你乾嘛誤導華生醫生?”明明自己也在營造凶手自述氛圍的林蒙理直氣壯道,然後她安撫起了嚇了一跳的華生:“請不要慌張,華生醫生,我們那令人尊敬的亞爾維斯子爵不是我殺的。”
華生:“!亞爾維斯子爵不是自殺的嗎?”
“當然不是。”x2
華生:“…………”
然後,華生才完全知道亞爾維斯子爵案的全部真相。他捋清楚後,簡單總結了下案情,即他殺偽裝成自殺再偽裝成他殺。這可真夠複雜的,華生覺得這很值得書寫下來,但是華生同時也覺得亞爾維斯子爵罪有應得,還是讓世人認為他其實是自殺的好。
等華生將他的筆記整理了下,再抬頭時就看見福爾摩斯和莉莉小姐頭挨著頭,手邊還堆著亞爾維斯子爵案那遝檔案——在華生捋自己思緒時,他們倆還交流了下關於福爾摩斯是如何在事後察覺到疑點的,又是怎麼將所有鏈條串聯起來的。
華生再次覺得他們倆很配,隻是命運弄人。
殊不知——
可親可人的莉莉小姐在她的手劄上寫道:“如果我現在吻你,你覺得華生醫生會是什麼反應?”
福爾摩斯用他那雙敏銳的眼睛瞪她,然後接過筆寫道:“他今天受得刺激夠多了,讓他先緩緩吧。”
林蒙微微揚眉,然後答應了下來。
可憐的華生醫生還不知道他差點遭遇了什麼,在林蒙看過來時問道:“莉莉小姐這次來倫敦是?”
林蒙卻沒立刻回答他,而是轉向福爾摩斯,‘我可以實話實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