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氣,蘇梨再也說不出話,隻一邊哭一邊搖頭。
顧縝偏頭,神色凝重地道:“你以為我若有回絕之策,還會來為難你嗎?如今宮中的形勢,皇上急於求子,他直接對我說要你進宮伺候,我也如你這樣跪下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我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然皇上心意已決,我還不肯答應,寧可辭官,皇上卻說我辭官也沒有用,你不給他生皇子,他就要善哥兒也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顧縝的聲音也哽咽了,低著頭仿佛在擦拭老淚。
蘇梨知道他是裝的,說不定袖子上也提前抹了辣椒。
戲演夠了,蘇梨六神無主地坐在地上,一邊落淚一邊喃喃道:“皇上,皇上真這麼說了?”
顧縝低著頭,無奈道:“正是,玉容,為父真的沒辦法,善哥兒是彥衡唯一的血脈,若因為我害善哥兒遭遇不測,他日我死了,有何麵目去見彥衡?”
蘇梨聽到這裡,大哭出聲:“父親沒有麵目去見夫君,那我呢,若我進宮,死後見到彥衡,他會嫌棄死我的!”
她捂著臉,哭聲越來越大了。
顧縝連忙道:“你莫這樣,你是為了善哥兒才委屈自己的,彥衡那麼憐惜你,知道此事他隻會心疼你受了委屈,最多怨恨我這個父親無能,一定不會嫌棄你的,不僅是他,顧家的列祖列宗都不會嫌棄你,你永遠是顧家的好兒媳。”
蘇梨哽咽道:“可我嫌棄我自己。”
顧縝:……
女人怎麼這麼麻煩,還要他怎麼哄?
顧縝隻能車軲轆話來回說。
蘇梨的抽搭慢慢平靜下來,頂著兩個紅紅的眼圈不知道在想什麼,顧縝猜測兒媳婦終於要想通了,耐心地等待著。
蘇梨最後抽搭了一聲,擦拭眼淚,重新跪好,低著頭對顧縝道:“父親,為了善哥兒,我願意進宮,隻是我有兩個條件。”
顧縝眼角抽了抽,道:“你說。”
蘇梨苦笑,垂眸道:“我可以伺候皇上,但必須是以陸家女的身份,而不是顧家的兒媳、彥衡的妻子,彥衡在天上看著,我不能為他蒙羞,所以懇請父親先給我一封和離書,等兒媳恢複了陸家女的身份,再讓皇上安排一次小選,讓我以秀女的身份進宮。兒媳出身清白,做什麼都要名正言順,否則有愧父母教誨。”
顧縝下意識地抗拒這個條件。
按照他的計劃,沒人會知道此事,至少沒人會有鐵證指責他賣兒媳婦求榮了,兒媳這次進宮未必真的會懷上龍子,無論懷不懷,事成事敗之後他接了兒媳婦回來,兒媳婦就繼續是顧家的兒媳,保全了顧家的名聲,孫子長大後也不會恨他。
如果答應了兒媳婦的條件,雖然有各種理由掩飾,但大臣百姓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動機,兒媳婦是名正言順了,他的麵子往哪擱?
“玉容啊,你……”
“兒媳的第二個條件,”蘇梨打斷他,繼續說自己的,“父親應該知道,善哥兒是兒媳的命,兒媳離了他一日都活不了,善哥兒在我麵前,我才能安心服侍皇上,所以兒媳的第二個條件,就是善哥兒必須養在兒媳身邊,兒媳真生了皇子,就讓善哥兒給皇子做伴讀,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再回顧家。”
顧縝的臉都要黑了,以前竟沒看出來,這個兒媳婦骨頭這麼硬,口氣這麼大!丟了他的臉麵還不夠,還想跟他搶孫子?如果孫子一直到成年都養在宮裡,他對顧家還有什麼感情?
“這兩件事父親應了兒媳,兒媳乖乖進宮,父親若不應,兒媳便帶著善哥兒一起死,去地下與彥衡團聚。”蘇梨抬起頭,目光決絕地道。
顧縝嘭的一拍桌子,大怒道:“你敢動善哥兒一根汗毛試試!”
蘇梨苦澀道:“父親當真以為,沒被逼到那個地步,兒媳會忍心傷害善哥兒嗎?兒媳敢與不敢,全在父親一念之間。時候不早,父親慢慢考慮,兒媳先告退了,善哥兒還在等兒媳,必須兒媳給他講故事他才能睡著。”
說完,蘇梨朝顧縝磕個虛頭,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如行屍走肉一般離開了。
顧縝氣得頭疼。
他不想答應,但顧家的潑天富貴全係在兒媳婦生下皇子、皇子與善哥兒的手足之情上,少了兒媳婦心甘情願的配合,他連內閣首輔的位置都得不到。
無奈之下,顧縝去與明宗商議此事了。
明宗隻想要兒子,顧家怎麼安排他都不在乎,至於名聲,他當年敢殺十五個皇家兄弟、大小侄子侄女,這些年又安排大批生育過三兒以上的適齡婦人進宮,各種會留下罵名的事情他都做過了,豈會在意再多顧家這一件?
“就照陸氏說的辦,愛卿儘快安排她出府,十天之內朕要采選新的一批秀女進宮。”
明宗立即同意了顧縝所說,並且他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諾,隨便挑了現任內閣首輔的一個錯,將顧縝抬了上去。
顧縝滿足了一個心願,叩謝皇恩出宮辦事去了。
明宗也有些興奮,搓了搓手,問一直靜立在身旁的大太監魏融:“你說陸氏進宮後,朕安排她住在哪個宮好?”
魏融想了想,過於俊美而顯得陰柔的臉上露出笑意來:“回皇上,陸氏帶著兒子進宮,不宜與其他妃嬪同殿,眼下後宮隻有秋月宮空著。”
明宗思忖道:“秋月宮?有點遠了,不過你說得對,就這樣安排吧。”
魏融領命。